初识时,她是别人的新娘。他也已婚半年。
她说:如果他不出现,她会以为自己平淡如水的婚姻是幸福的。见了他,才知什么是温柔蚀骨什么是朝思暮想。他也对自己的婚姻后悔起来,为什么就不再晚半年呢?
明知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的错误选择,却只恨相遇太晚,他们相爱了。
于是,他偷偷地和她约会。多半是下班后,两人一起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出去,在黄昏的余辉里相拥着呢喃细语,只几十分钟也很满足,他想:如果可能,这样一生一世也不错啊。
日日迟归。他对妻子说:这段时间公司很忙。妻子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将煲好的汤端到他的面前,说别烫着,然后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将汤送进嘴里。她上唇那颗淡淡的痣在翕动中跳跃着,但他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良久、良久。她起身收拾碗筷,径自去了厨房,突然发现她的背影竟那般落寞。终觉一种愧疚在纠缠。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在胸前。她的眼中竟满是感动的泪。他想:明天,和她断了吧。
第二天,他说,分手吧,反正是迟早的事。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似乎理智了许多,言辞不再有从前那般热烈,甚至还透出了些许疏远。下班不再同行,一早一晚。第三天,却似几十年的恩怨,缠绵而细密,剪不断理还乱。他终于忍不住了,约她。在他的房里,疯狂地相拥。响着的是难抑的心跳。汗渍的手掌游走在她丝绸般光滑的肌肤上……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像夹心的蛋糕,幸福而内疚。转眼就初冬了。因为再见太难,似乎有了分手的机会。半是疼痛半是解脱。
那天,刚从长宁路上的一家超市出来。突然起了风,气温骤降,寒潮席卷了整个城市。她有些冷。他买了一双粉红的手套给她。这是多年来,他送给她的惟一礼物。以前,他想送。她不要,说:我没有什么理由要收你的礼物,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怎么坚持,她都不同意。这次他要到北京去。一家企划公司。他说:我不想你忘记我。以后到了冬天,至少你会记起我。她戴上手套,说,很暖和,以后,它会温暖我的记忆。他看到她眼角挂着细细的泪滴。
他去了北京,半月后却回来了。只因日日的牵挂。但他没说,他打算永远都不说。他只对她说,对方的条件不是很合适。仍然在同一个公司。日子又跟从前一样。
有一次,中午在办公室,看碟片,是《周渔的火车》。故事很简单:一个女人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觉得这个男人和她梦想中的一些东西很像,于是她就像一团火一样点燃了,固执而痴迷地开始在列车上跑来跑去……以为总会发生点什么。
她问他:现在还会有这样的爱情吗?
他反问她:你以为呢?
她摇头,说:那不是尘世间的受。尘世间的爱图的是缠绵,最终都有个结果。因为等不到,我可能不会。太长的时间,青春已逝、红颜已老。旋即问他:你又做得到吗?我们这样算什么?为什么我们都不离婚?
他沉默。对于爱,女人和男人要的不同。离婚,尘世的爱就是这样的结果?他突然想起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她对他说的话:这样下去,我会身败名裂的。当时,他把头从她的胸前抬起来,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深爱的人看到前面的悬崖都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以为有了爱就有一切,或者说有了爱可以没有一切。他惊讶地发现,其实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这种缠绵终究没有结果,也不会有结果。
那个黄昏,寒风凛冽。天空低得只高过人头。他说:分手吧,不要恨我。她不允,说:我们继续好吧,我不能没有你。他不语。她又说:不要对我不好,就算是骗我的也行。
她摇着头,泪流满面,他从后面缓缓地搂住她的细腰。她的手也缓缓地伸过来,放在他的手背上,他觉得她的手冰冷。两人拥着,无语,像两条孤独的鱼。
不久后,他告诉她真的要去北京了。态度坚决得不留丝毫余地,她毫无表情地说,既然你去意已决,只能如此了。
走那天,他以为她还会来送他,但等到列车关门也不见。本以为那么决然地摆脱了会轻松,没想到心像一块炽热的铁放入冰冷的水中,在刹那间被灼伤。他关上车窗,终于明白任何一段缠绵的迷恋终敌不过滚滚的红尘。那黄昏瑰丽的余辉、缠绵的手、丝绸般的肌肤、纤柔的腰肢……像一张抹了胭脂的脸,惊艳无比,但毕竟不是人间真颜色,在风雨的洗刷下毕露出来的瑕疵竟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