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她依然年轻漂亮,也许是一个人生活惯了吧,她显得非常利索干练。所有的事情都要一个人承担,包括心底的孤独和寂寞。她说,她从没有后悔放弃了当年那一段浓情蜜意,因为她必须对女儿负责。
有一些情感,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注定充满了无奈和伤痛。她及时地抽离,只是为了避免更重的伤害。对她,对他,对她的女儿,可能都是一种解脱和保护。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想我能明白,当年的她,需要怎样的勇气和坚强,才能作出这样的决定。
口述者:汪欣
我遇到了他
我是湖南人,1998年,我21岁时便结了婚。丈夫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好朋友,许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好姻缘。可是婚后不久我就发现,丈夫是一个对家庭对孩子丝毫没有责任心的人。他工作不努力,后来做生意又失败还迷上了赌博,家里什么也不管。我再也没有办法忍受他的冷漠,在万般痛苦和绝望后,终于在2002年离了婚。我离婚时女儿才两岁,在她奶奶的坚决要求下,我把女儿留在了她奶奶身边。我收拾了几件衣服,黯然地离开了那个让我伤心的家。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肝肠寸断,我暗暗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坚强地生活下去,我一定要努力工作,等我条件好一点时,我会把女儿带到自己身边。
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我南下佛山,在一家经营美容美体器材的公司找到一份销售工作。在公司干了一段时间,我被派到公司在济南的办事处去开拓市场。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工作上。公司很小,但大家都很有工作热情,在一起就像兄弟姐妹般互相关心。由于我对产品和销售比较熟悉,所以经理安排我和一个男同事一起工作。就这样,我遇到了他。
他也来自湖南,高大帅气,脸上总挂着孩子气的笑容。因为是老乡,所以我们一见面都有一种亲切感。那些日子里,我们一起跑遍了济南的大街小巷,发传单送资料,为客人解答各种问题。他很佩服我对业务的熟悉,每天都跟着我东跑西走。我们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三个月后,我们办事处的业绩获得总公司的表扬,办公室开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会上,他过来给我敬酒,说和我在一起很快乐,希望能永远继续下去。看着他炽热的目光,我躲开了,只说大家都是同事,今后应该好好合作,把工作做得更好。
每天我都用工作把时间填得满满的,我不想让自己空闲下来,因为我不愿再想起那些令人心痛的过去。而在和他的合作中,我却时时能感到他的关心和照顾。他是那种善解人意,处处为别人着想的男孩,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好感,可是我却不知怎样向他解释我的过去。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就把自己的过去密密地收藏在心底,公司的同事都不知道我曾结过婚离过婚,那段充满伤痛的日子是我最不愿提起的。同事们都说我有着自信的笑容,他们不知道这笑容背后的泪水和哀愁。
爱情的力量
记得那年冬天济南总是下雪,天气特别冷。冰天雪地里,我们一起约见客户,一起出差,一起在公共汽车上看窗外的雪花。每次出门,他总是抢着把那些沉重的仪器背在自己身上,风大的时候,他会帮我拉好风衣的帽子,繁华的街上,他一直走在我身边车来的方向,帮我挡着车流。
他默默地为我做着这一切,让我心里充满了感动。可是我却不敢有任何奢望,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比我还小三岁,家庭条件也非常优越,他应该遇到一个比我更年轻更纯洁的女孩。想着这一切,我开始躲避他,开始要求他独自去完成任务。我的所作所为让他不解,也让他痛苦。一天下班后,同事们都回去了,他拉住我,对我说: 我爱上了你,不要这样对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看着他的目光,我的内心一阵阵挣扎。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他,但是我却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必须面对我的生活,必须把女儿接到身边。于是我告诉他我不可以,我不像他想的那样美好,我说你条件那么好,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他听了很生气,说: 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家里的一切是父母的,我们的生活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 他说他想找一个心爱的人和他一起创造新的生活。我叹了一口气,告诉他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而且还有一个女儿。他听了睁大了眼看着我,说: 开什么玩笑,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我拿出女儿的照片给他看,那是我一直珍藏在身边的一张照片,他还是不信。没办法,我只好拨通了电话,当他听到我女儿的声音时,我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放下电话,连外套都没穿就冲了出去,我呆呆地坐着,泪水一滴滴落下,在心里呼喊: 我也是爱你的,很爱很爱,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不能。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家里看书,他过来找我。我看到他眼睛红红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他握住我的手说: 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能放弃你。我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接受。只要你不再想过去,一心一意爱我就行了。
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土崩瓦解,忍不住扑在他怀里,任泪水幸福地洒落。我太孤独,太无助,我需要安慰关怀,我不想失去他。爱的力量给了我勇气,我打开了心扉。
接下来的生活变得晴朗而美丽,我脸上重新洋溢了幸福的笑容。我们的爱很简单,很纯真,也很美好。我们一起去护城河划船,去泉城广场喂鸽子,去趵突泉看烟花。累了,我们会到网吧看书,他会要一杯我喜爱的菊花茶,那些日子,阳光是如此灿烂,天空是如此美丽。他对我很好,无微不至。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出去跑业务,路上汽车坏了,天下着大雪。等到车修好时已经是深夜,我又冷又饿,心里非常恐惧,他一直发短信给我,安慰我。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2点,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我。我一下车,他便把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说: 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泪如泉涌。
我终于失去了他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努力。我们想等有基础后,一起回家乡开个办事处,我们对未来充满憧憬。2003年春节,因为没订到回家的车票,我们留在济南过节。因为思念父母和女儿,我经常唉声叹气,而他就变着法子哄我开心。大年初四是情人节,他一大早就给我买了一束玫瑰,说: 愿你像花儿一样永远漂亮。 可是,他没想到,美丽的玫瑰,盛开的时间却是那么短暂。
那天我们正在聊天,电话响了,我听出是他家里打来的。他说了几句,便露出很慌乱的神情,然后就拿着电话跑开了。我看到他对着电话急切地解释什么,一脸的焦急。我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他说是他妈妈。我问他怎么了,他一声不吭。我知道他妈妈肯定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我也明白他遇到难题了。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他爸爸妈妈将来肯定会和他一起生活,他们一定不会接受我。就算接受了我,他们能接受我的女儿吗?
接下来的几天,他的脸色一直阴着。看着他为难,我心里很难受。就在我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前夫突然打电话来,对我说女儿的奶奶中风,生活不能自理,不能再帮我照顾女儿。前夫一向不理家里的事,整天在外面游荡,我女儿一直跟她奶奶生活,而爷爷还要出去做点小生意维持家计。前夫希望我尽快把女儿接走,因为家里没人照顾她。挂上电话的刹那间,我的心碎了。一直以来,我对女儿怀着深深的内疚,所以我想马上把女儿接到身边。可是我太明白他,他是一个孩子气很重的人,对我的感情也很自私,让他这么快就接受要和我女儿一起生活的现实,他肯定很难适应。加上他家人本来就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他们怎么可能善待我的女儿。思前想后,我终于做了决定,我要放弃他。我悄悄留了一封信给他,希望他将来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和婚姻。
我瞒着他向经理递了辞职报告,只对他说想回去看看女儿。他帮我收拾好行李,又帮我买好车票,千叮万嘱让我一路小心。我的心在滴泪,可是我什么也不敢说。直到火车开动,看着他跟着列车跑出好远的身影,我才忍不住失声痛哭。
回到家乡,看到又瘦又弱的女儿,我流着泪把她紧紧搂在怀中。此后的岁月,就让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吧。刚回到家,他就打了很多电话过来,他看了我的信,才知道我不准备再回去。他一直叫我回去,说可以和我一起照顾女儿。可是我却非常理智,我知道,就算他接受,他的父母也不可能接受,还有他的亲戚朋友,女儿已经受了太多苦,我不想她幼小的心灵上再受任何一点伤害。几番思索,几番挣扎,我还是带着女儿远走南国。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午夜梦回,总是想起白雪皑皑的济南街头,想起那个站在路灯下说: 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的男孩。
如今,我在佛山开了一间小店,勉强维持着母女的生计。女儿进了小学,她变得活泼开朗,看着女儿天真的笑容,我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几年来母女相依为命,不是不想有一个家,不是不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只是茫茫人海,谈何容易。
今年6月,忽然接到他的电话,他说要来广州出差,想来看看我们母女。和他静静坐下来的时候,我们竟然相对无言。看着我可爱的女儿,他叹了口气说: 你的选择是对的。 那一刻我们变得陌生,聊了一些家常,他说他有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前景如何还不得而知。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我深知我们的心已经越走越远,无法像以前那样靠近。等到有一天,一切都随云淡风轻,也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
多年来,一直希望有一个家,希望有一个爱我、并能爱我女儿的男人,来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可是缘分却是如此可遇而不可求。如今,我只希望小店的经营能好一点,多挣点钱,让女儿和年迈的父母过得宽裕一点。只要女儿能健康成长,无论多苦多痛,我都不再遗憾。至于他,就让他永远珍藏在我的内心吧。
说到女儿,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说女儿已经上小学一年级,活泼可爱,在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女儿成了她最大的安慰。可是我想到的却是,女儿始终有一天要长大,要离开母亲的怀抱。到了那时,她将如何面对自己的生命呢?
有时候,感情需要等待缘分。可是有时候,当缘分到来的时候,需要拿出勇气和热情积极争取。一味的逃避不错是可以躲避许多伤害,可是也可能失去了一些很好的机会。生活,总有一些未知在前面,需要我们拿出勇气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