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我走进了大学校园,单纯、快乐,对爱情也像同龄女孩一样充满了无限憧憬。我遇到了风,一个幽默、博学的学长,比我高两届。在他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强烈爱情攻势下,天真的我投入了他怀抱。我喜欢大海,喜欢蓝色,他信誓旦旦地说: 丫头,暑假我一定带你去我家乡看海,吃海鲜。 我很满足地点点头,微笑着依偎在他身旁,听着随声听里的《听海》,想象着我和他在海边嬉戏,浅浅的脚印,咸咸的海风……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风毕业了,临别时他满脸歉意地对我说: 丫头,我必须回家乡工作,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后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男人,祝你幸福。 我看着他,无语。他用宽厚的手掌帮我擦止不住的泪水,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从此,我一个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太阳透过树缝洒下碎碎点点的光,把我的孤影拉得老长老长。我看透了男人,一个对爱情濒临绝望的女孩竟然有了报复心理,是那份随风而逝的爱扭曲了我的心理。
我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对爱情,我始终如一。那时觉得有了风,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心里被他占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听说我失恋后,男生们有意无意与我套近乎,起先,我还本能地回避。后来,我竟主动去接近那些对我倾心的男生,频频与他们约会、喝酒、唱歌、跳舞,我想从他们身上宣泄我对风的爱。大学里流传一句话 美女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美女,却被男生背地里列入了 不可亵玩 的黑名单。从前他们对我总是敬而远之,如今看我 自动送上门 更是惊讶不已。还记得一个男生色色地盯着我说: MM,以前看你那么清高,都不曾看过我一眼,接触下来,原来你那么可爱,我真后悔没有早向你表白…… 我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暧昧地冲他一笑,他的骨头又轻了几两。我自己都不清楚同时和几个男生做男女朋友,只记得自己约会的日程排得比课程还多。
我的密友--文,她看到我玩世不恭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地冲我大吼: 你还是两年前我认识的文静、善良、温柔的女孩吗?你看看你现在和那些出入在娱乐场所的小姐有何区别,整天喝酒喝得烂醉回宿舍,你别傻了,你再怎样作践自己,风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愿意任何人再跟我提起风,我一把抱住文,趴在她的肩膀上很伤心地哭了好久。她触到了我的软肋,安慰我说: 你不可能为了风一个人而活,没了他,你还有我,还有那么多的同学,你并不孤单啊,干嘛要这样对自己呢?你现在快乐吗? 她的话刺痛了我原本以为结了疤的旧伤口,还在淌着血的旧伤口啊。的确,和我接触的那些男生没有一个能代替风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只是在玩弄他们,让他们先尝到爱情的甜蜜,最后也让他们尝尝被人甩了的痛苦。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种快乐是一种充满负罪感的快乐,我发现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直到有一天,我和文路过篮球场看到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个头,拼命三郎似的冲劲,娴熟的灌篮技巧……兴奋的我冲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 风…… 他很惊讶地回过头,木然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我心有不甘地缩回手,抓起文的手,飞快地逃出篮球场。心里掠过一丝失落感,我还是放不下风。我对文很有自信地说: 刚才那个男生,不出三天,我就能把他搞掂! 你别玩了,这样不好! 文看不惯我这种做法。 你看着吧,三天后我不成为他的女朋友,我请你吃一个月的夜宵。 我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回想起他和风一样的背影,我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为了寻找一种合理的解释,竟然不顾女孩的矜持,提笔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我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拼凑在一起,塑造了一个理想中的偶像,尽管他可能并没有那么出色。只想让他被我的勇气和坦诚打动。虽然我不能拥有风,但能拥有一个像风一样背影的男友,我也心满意足了。很快,我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听说他有一个女友。我一点也不在乎,或许那样才更刺激!
帮我送信的是我一个哥们--铭。我们是同班同学,同窗两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很信任他办事。他是个特别牢靠的男生,憨厚、诚实。信已经送去三天,仍然没有一丝回音。我的自信心慢慢地被摧毁,文得意地笑着说我是傻瓜,她没有让我请吃夜宵,就因为这样更让我无地自容。我做事一向认真,从来不会半途而废,我决不放弃。从那以后,我每天一封信,还是让铭转送过去。足足过了一个月,对方还是没有半点表示。
一封封信就像一只只鸽子牵引着我的心奔向他。只要心存期盼,我还是有希望的,我这样安慰我自己。为什么那个男生面对其他女生的追求还是对自己的女朋友死心塌地,而我的风却不肯为了我留下来?老天对我是不公平的,我一定要拆散他们。为了他,我甩掉了所有与我交往的男生,看着他们离开我时痛苦的眼神,狼狈的样子,我从中得到了快感,心却是冰凉的,我的冷漠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从一个大家公认的 乖乖女 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游戏人生的坏女孩。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不愿意再等待。一天,我对铭说我想见那男生。他诧异地对我说: 为什么不再等等,都送过去那么多信了,他一定会被感动的,说不定他正在写回信呢。 我等不及了,他这样不动声色,我不想让我的感情尘封在一座冰山下,我要当面向他表白。 我很坚决。 那,那我替你转告他。 他很犹豫地应道。
那一天似乎很漫長。我等了半天也不见铭给我消息。我的东西落在了教室里,回头去拿。竟然让我碰到了铭,他趴在座位上不知在写什么。这个家伙,答应我的事居然不去办,还在那里,搞什么鬼?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喂,你干吗呢? 我大声吓唬他。他一怔,猛地把手里的東西往抽屉里一塞,由于太急,又掉在了地上。 沒,沒,沒什么,写着玩呢。你,你,你怎么來了…… 干嘛?把你吓成这样,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遮遮掩掩的。 我弯下腰捡起一张很漂亮的信纸,看了一下, 你怎么没写啊?没劲,还你! 他舒了一口气,脸红红的说: 是,是的! 伸手要拿回信纸。这时正好从窗外吹来一阵强劲的风把我手里的信纸吹飞了,刚好飘落在课桌上,看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字。原来这是一张双面信纸刚才我看到的只是背面,现在看到的是正面。我看到的是那么显眼的称呼--我的名字,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写信给我,他脸更红了,抢过信纸向窗外丢去。
我很纳闷,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说话,总觉得不对劲。他坐回座位,拿起一本很大的计算机书一本正经看起来。我的脾气由于风的离开变得易怒而且暴躁,看到铭鬼鬼祟祟的样子,很窝火,不由分说拿起他的书就往前一甩,一张张叠得很方正的纸随着甩书那瞬间落下来,花花绿绿的很漂亮。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蕴藏着几分愠怒,他不曾想到我现在的脾气会变成那样,跨出座位比我抢先一步去捡那些纸。计算机书却横躺在墙角,不去管它,似乎那些纸对他来说很重要。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也帮着捡,捡起一看,那是我最熟悉的信纸,信纸上有我最熟悉的字迹,那些竟是我写给那个男生的信。我捧着这一封封曾经我寄予它多少希望的信,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替他写信给我?你可怜我是不是,你觉得我没人要了,装好人是不是?你太卑鄙了,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我气得差点哭出来。他低着头一个劲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情绪很激动,眼泪流下来,我用力地搡着他的肩膀追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站在那里,沉默。等我发泄完了,他也没了刚才的慌张神色,继续捡着那些信。他神情专注、认真,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捡起用手掸掉弄到的灰尘,就像对待宝贝一样。我像被他感染了,又似乎读懂了什么。
铭的眼神很有穿透力,很平静地告诉我: 第一封信我替你转交给他,可他坚定地说如果是与他做男女朋友的话就不必给他看了,他说他有一个很好的女友,不会再找其他女骇。他还告诉我他女友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虽不能与她结婚也要陪伴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把信退回给我,我没有告诉你怕你伤心,继续保存着你写给他的所有的信。直到你说要见他我没辙了,只好仿照他的字迹给你写信。 他从课桌拿出一本笔记本说是那男生的。
我被那男生对爱情的信念感动了,心想如果风对我有那男生对女友一半好,我也知足了,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铭叹息着说: 我是看着你和风恋爱的,其实刚进大学我就喜欢上了你,可我不敢表白,怕连朋友都做不成。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也认为只有风才最适合你,而他却伤害了你。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和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男生在一起时我有多心痛!我知道你根本不爱他们,你不过是在逃避现实,不愿接受风离开你的事实。我很怀念原来那个清纯可爱的你,虽然风错过了你,可你还有我会珍惜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弃你,忘记你,我都会永远相信你,爱护你。你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别这样糟蹋自己,你还有未来…… 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一时没了主意,我被他彻底感化了。一个爱我两年的男生,他并不让我讨厌,为什么我会为了得不到的失去那么多,而就在身边的却一次又一次错过呢?我靠在他肩膀上,痛快地大哭一场,希望我的泪水能将我几近腐朽的灵魂进行一次洗礼。他抚摩着我柔软的长发,拍了拍我的背小声地说: 丫头,别哭! 这次,我们再也不想彼此错过了。
我把信纸一张张撕开,折成一只只纸鸢,任风将它们吹起又落下,看着纸鸢在风中飘飞的样子,体味着一种从未体味过的人生舞台一幕戏散场时的苍凉。转回头看着那个同班男生,他宽容的爱怜的微笑,更是人生舞台一幕戏开场时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