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春天是个多事季节,我想和丈夫许飞离婚了。许飞是个长着娃娃脸的家伙,就如同一颗大苹果,可结婚九年了,我就没见过这颗苹果真正成熟过。然后,一不小心,小苹果诞生了。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在经历了若干争吵后,许飞鬼祟地说,杜乐,我想去北方,我要干点大事业。我一愣,挺好的,去吧。谎言,这个大孩子只不过是想找回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当列车启动的时候,我塞给他一把口香糖,一种强烈的预感让我凄然泪下--完了,我要失去这个人了。
在这三年中,他就像一只勤奋的候鸟,每隔两个月就飞回来一次,有时是在清晨,有时是在黄昏--有时,我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出来,看见他正嬉皮笑脸地逗小苹果玩,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人从来没有远离。可他却远离了我的世界,他不知道我身兼两职,他不清楚我在减肥,他甚至不清楚我独自失眠的悲哀。当我们聊完孩子的功课时,竟找不到一句可说的话。在我生日的前一周,我接到他的电话, 老婆,你的乳罩是什么尺码的? 他是想给我个惊喜呢,我的心里却痛了一下,我说: 许飞,你认为呢?
那时,我就开始和他谈离婚的事情了。他万分惊诧: 难道,你有相好的了?想二婚? 我苦笑着: 不是这回事。 他得意起来: 既然不想结婚,又何必要离婚呢? 我叫他不要这么嚣张,回来谈,然后我就看到那只风尘仆仆的候鸟了。谈这种事,我们向来找比较有情调的地方,喝着咖啡,吃着日本料理,笑眯眯的特别有气氛。当然,到最后也没谈出结果,不过两个人都挺满意,吃得好喝得好,最后还争着买单,手牵手就出来了。然后,就知道又被他赖掉了,心里狠狠地郁闷了一下。
我曾疑心他有外遇,可突击检查了几次,却未见异常情况,也许他实在是个狡诈的家伙,或许,他也如我一样暗自煎熬着。有时我就试探一下: 许飞,你一个人挺辛苦的,不如找个可以依靠的伴吧。 他说: 麻烦啊。 他又说: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许飞常说一句话,没有什么比一成不变的等待死亡更可怕的了。可是,你凭什么叫我等待呢?
他反驳我了: 你也可以去寻找啊。 突然之间,我的心情恶劣起来,我觉得自己很糟糕,很衰老,我属于那类最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就好像那首歌词说的---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我太不够温柔优雅懂事。 我无数次问他: 许飞,我是不是很难看?我还有魅力吗? 每一次,我都听见他在电话里柔声安慰道: 不是的,你很有魅力,你热情、单纯、善良、大度、活泼。 我心里说,既然如此,你又怎会离开我。他足够聪明,还没等我发问就补充说: 我是个不适合婚姻的人,糟糕的不是你,而是我。即使换了张曼玉,我还是要远行的。 按照他的说法,离婚也不好,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如,一国两制了吧。
我不懂他的心思--他每个月都要向我上缴4000元,他动辄就会遭受我的指责,在酒后我会絮叨不休地骂他、烦他,可他为什么不想离婚?仅仅是眷恋,仅仅是想维系一个温馨的梦吗?可我不要。我不要没有梦想的未来,我说,许飞,我还年轻,我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倘若心情好,我会和他谈论一下什么人适合彼此,他沉吟着说: 你应该找个比你大一些的,因为你脾气不好,对方要有包容心。 他又说: 现在的骗子太多,这样吧,要是找到满意的,抓过来给我面试一下。我眼光毒辣,有坏心眼的人是瞒不过我的。
我陡然笑了,许飞,这次你赖不掉了。我们开始商量具体的事情,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我能幸福。按照约定,在不久后的某日,我们一起去民政局办个手续,然后请同学吃吃饭,顺便宣布一下。接着,烟花三月下扬州,浪漫一次。他气急败坏地说: 这哪里是离婚啊?分明就是结婚嘛。 我沉默许久,最后问他一遍,我好吗?我有魅力吗?我好在哪里?他如往常一样,不厌其烦的列举一通。可我,却突然听走了神,我知道,以后这只候鸟将变成一只留鸟,他的身影将在南方的天空中消失。
我惧怕着,却义无返顾的幻想着。在这样的时刻,我为什么在留恋?难道是最初的那一瞥带走了我的信念?我甚至还哼起了那首歌,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的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在2004年情人节到来那天,我突然收到来自他那个城市的一个快递,里面有这张CD,《被遗忘的时光》;此外,还有一张情人卡。我打开卡片,看见了那熟悉的圆润的笔迹,不知怎么,我居然哭了--
亲爱的老婆,这是我寄给你的情人卡。我想说,假如我做不成合格的丈夫,那么,就请让我成为你最优秀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