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梦里头,我见到了她,我惊诧不已。
我记不清她的脸,她的两只眼睛依旧笑得弯弯的,在我愣神的时候朝我道新年好,我讪笑,突如其来的记忆使人象装进了套子似的,我如同一个不倒翁前后左右的晃,她起身离开座位,面无表情的掉头而去,伸出的右手在耳边摆了一下,是再见的意思。
我是个浑蛋,虽然她从来没有称我做浑蛋。
许多的事情都是无疾而终,我还没想明白一件事情,下一件事情接踵而来,于是我无法在愉悦或者悲伤、遗憾或者追悔中,得到什么及时有效的教益,我只会随着感觉走,走向那些向我绽放的事物。
琦琦非常文静,文静得跟个傻孩子一样的,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她总是希望能和我呆在一起,低着头不说话。她的暗红格的苏格兰娃娃裙式样考究却做工粗糙,黑色蕾丝在她无意识的揪拽动作中和裙边分裂。
别忙活了! 我毫无征兆的突然把她的手拽开,仿佛她的手伸向的是火盆。她显然是受惊了,抬头看着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望着她,她又慌忙别开脸去,好象我也是一盆火,会无意间灼伤她。
琦琦是超市的收银员,我很远就看见她穿着蓝色工服和黑裤子,头也不抬的在收银机和顾客呈九十度扇形的工作区域里不停的收款和装袋。。。。。。她的低头病也许就是这样落下来的吧。
KK在我们共同的购物篮里扔进了一盒套子,悄声跟我说: 如果你先用了出去,我请你吃饭,反之亦然。 我哈哈大笑,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我们没在琦琦收银的那条队伍上排队,只是喊了她一声,她忙不迭的扶了扶工作帽,毫无固定目标的四下搜寻声音来源,我高高的举起了手臂用力挥了挥,她瞥见了我,匆匆咧了一下嘴,手里的一包东西就掉到了地上,她猫下腰去捡,显得手忙脚乱。
我们敲开梅里的门,她才起床不久,披着外套看电视, 从哪儿滚过来的你俩? 她笑眯眯的问。
你刷牙了嘛女人? KK抢在我前面答非所问,梅里还是笑嘻嘻的说: 把肉吃了再刷。 ,抓起KK的胳臂作势要咬下去。
KK把整个身子都抽开,趁梅里不备,把她的双手反剪起来,押着她往洗泴室去边嘴里嘟囔着: 让你再害人,让你再害人。。。。。。 梅里抖着身子格格的笑着,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闻着了她的头发散发的潘婷的馨香。
我们总是和梅里没大没小的混着玩,梅里没有一般女孩的扭捏和羞涩,说话总是出人意料,有时太疯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小桃妹妹也是个天生的狐狸胚子,撩人得很,总拿小海开涮,小海比我更要腼腆,一拿他打趣,他就哑口无言。
我们三个很爱敲她们宿舍的门,打开后,那是一个温暖的醉人的世界,将外面的烦恼一拂而光。我们和女孩共同下厨做菜,共同坐在厅里对电视里的艺人指手划脚,共同看着港台肥皂剧,几乎每天的黄昏到午夜,我们象兄弟姐妹一样的相处着,我们一起过着因为囊中羞涩而涉世不深的简单生活。
有时,小桃妹妹和小海、KK去逛街,我就在梅里的房间闲坐聊天。我有一只残旧但功能未失调的CD机,梅里常常在小摊上买五块钱一张的音乐碟子,一一拆开放入我的机子里,和我一块儿聆听,她的声音又甜又糥,和从音箱里流淌出来的节奏那么的合拍。她还常常给我讲她所知道的作家和他们所写的作品,平缓的语言里有时又会渗透着一些我似乎知道,但听起来非常新鲜的哲理,我还被她无厘头的笑话逗得捧腹大笑。
你怎么会这么笨,笨得就象一块石头。 梅里有时笑着笑着,就神情严正起来,看起来有许多的心事。
在双休日的时候,我们玩得更疯。小海对小桃妹妹的心意,我们都了解。梅里私下告诉我,小桃是不会和小海好的,小海罩不住她。我似懂非懂,反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翻了翻眼睛,忖思了一会儿说,你们仨小屁孩,教了也不会懂。
我佯装着恼,冲上去掐她的脖子,她很配合的吐出了舌头,还发出作呕的声音,末了还不忘跺了我一脚。
情人节的晚上,我掌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们惊呼之余,将菜扒拉一空。小桃妹妹动情的趴在我身上: 噢,罗米鸥,my罗米鸥,一会儿看电视,我要坐在你的大腿上,你做的菜真四好棒好棒哦。。。。。。
我连忙看了一眼小海,小海只是嘿嘿的笑,还结实的打了个饱嗝。我不置可否的顺势拍了拍小桃的肩头。
梅里暧昧淡定的捏了捏小桃的脸蛋说: 待会儿我们一块坐,你坐左腿,我坐右腿。 小桃灿若桃花的说: 不要不要,你坐前面,我坐你后面。
KK剔着牙超然物外的表态: 俩骚货,起开起开。。。。。。 小桃妹妹戏谑劲十足的抓着KK的衣角 你哪儿去啊,不要走嘛。
老子也去露一手,煲一锅浓香绿豆汤给你们几个骚人下火。 KK路过我身边的当儿,用牙签戳了我一下,我迅速朝他屁股来了一拳。
靠,哥们你也不放过。 KK歪着脑袋秽笑。
小桃兴致勃勃的跟着KK尾巴后面去了厨房,梅里看看我,这个晚上,我们五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K哥,人家不高兴啦,刚才你这么凶,要亲一下。 小桃又嗲声嗲气的戏弄着KK,KK忙着淘绿豆,见小桃伸了一只手过来,不假思索的努了努嘴,唔吧了一声。梅里见状有机可乘,也嚷着自己指甲疼,要KK给予同样待遇。KK急了, 你丫俩真烦人,找石头亲去!
我们笑作一团,小海最爱看小桃人来疯的样子,那仿佛是天生的,不需要排演,说来就来的狐媚架式,令他心醉。只是不知道如果小桃成了他的女友,看着她成天和别的男孩打情骂俏,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兀自想着,梅里搬着椅子坐了过来,用手肘碰碰我,想什么破事儿呐?一脸的坏笑和挑逗,我突然血往脑门上涌,脱口而出: 想你这个破人呢。
梅里一怔,复而挑衅的说: 刚才K哥没亲我,你亲我一个安慰一下。 我二话没说,撅起嘴啵了一声,她也同时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我们如同在空气中打了一个响指。
这个举动吓了我自己一跳,我想梅里也是。
我的手机响了,是琦琦,她想见我。我借机离开了这个让我难堪的场面。
公园大门前站着的,都是等待的人们,形态各异,表情焦急,情况跟电影里展示的一模一样,我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并不认为这个红粉菲菲的夜晚有它应该特殊的理由。
琦琦早就在指定地点等我了,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穿的还是那条苏格兰娃娃裙,我想起梅里跟我说过,地道的苏格兰裙穿法是不穿内裤的,虽然这是针对男士而言,我还是笑了。
琦琦看到了我,脖子梗住了,不再晃动身体,迎向我,发现我在笑,又象被烫着了一样的低着头。
咦,哪个男孩这么小气包,只送你三朵玫瑰花,还是简易包装的? 我指着琦琦怀里的花,满不在乎的说着开场白。
不,不是,这是。。。。。。是我送你的花! 琦琦急赤白脸的边解释边把花往我手上递,仿佛那三朵花如果是其他男孩送给她的,她一定会当场扔掉似的。
噢, 我自觉失言,怕琦琦心生尴尬,接过花: 我,咳,应该是由男生给女生送花才对,你不该这么破费,记着以后不要再搞特殊化了啊!
琦琦郑重的点了点头,好象许着什么重大承诺,两手空空的,身后一只巴掌大的单肩包就这么垂着,主人去哪儿,它就跟着去哪。
我灵机一动,想起吃饭前,梅里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发了一颗金帝巧克力,还说是给我们这些没地方可去的苦孩子的爱心关怀,让我顺手就塞进了裤袋,是时候拿出来解围了。
对不起啊琦琦,我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只有一颗巧克力,喏。 我把金帝放在琦琦眼前,琦琦脸上闪过一种受宠若惊的神情,牢牢把巧克力象稀世珍宝一样的攥进手心里,不知所措。
真是个傻姑娘,我伸出胳膊在她肩胛一挡,她就跟我转了一个方向,我说,到江边走走吧。她回答说好。
江边就是凉风习习,我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发自内心的惬意,是在白天的迷惘重压下所不能体会的。我刚刚毕业了才六个月,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如此鲜活,我的生活圈里还是几个同窗好友,撩拨人的青春飞扬,地不荒天不老岁月长又长,太阳底下的新事还是很多的。我深呼吸,抬头看看幽深的天空,好象上面也有一个我在和我对视。
在我身边的琦琦,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她特意梳了两条麻花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在夜色笼罩下,她的目光不象白天那样的躲闪了,但又有一种新的内容是我不太能确定的。她是我的同年级不同班的学友,打过几次照面,在聚会玩闹时,她都相当的安静,是那种不习惯让自己enjoy的壁花女孩,也许是家教刻板的缘故导致。
你为什么总不说话? 我不得不找话题。
我。。。。。。我和你还不是很熟。。。。。。 琦琦依然用那种只有我才能听得见的音量回答。
哈哈,你真可爱。 我不禁愉快的笑了,她这很正经的回答在此刻有种很微妙的幽默的戏剧效果。虽然淡淡的月光铺在她的脸上,我仍能察觉她的脸色变红了。
那我给你讲一个黑段子吧。 我的话语不无梅里那种特有的慵懒腔调,有意无意的,让人心痒痒。
什么是黑段子? 琦琦单纯的看着我。
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不看她,深沉的开讲: 一对夫妇平时总吵架,一次两人又吵起来,丈夫一怒之下杀害了妻子,然后把她的尸体埋在了后院子里。过了几天,男的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几天孩子都没有见到妈妈却一点也不问自己呢?于是有一天他就问孩子,‘这几天你妈妈不在家,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孩子答到:。。。。。。
啊,你不要讲了,原来恐怖故事就是黑段子,好可怕,昨天我还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个故事,还有其他更恐怖的呢! 琦琦终于忍不住的打断了我,全副身心的投入到了惊悸中,就象她刚刚亲眼看到的一样。
你也爱看黑段子啊,是不是躲在被窝里偷偷的看,忍无可忍的时候把书飞出去砸在墙上的那种? 我饶有趣味。
我就是越怕越想看,就象我想和你在一起,就总是想来找你,却不知道说什么。 琦琦鼓起勇气道出实情。
唔,我知道了。 我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发现她的巧克力在手心的温热下捂化了。
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琦琦面露难色。
没关系,巧克力没有了,还有花呐。 我把琦琦送我的花,重新放到她的手上。
我们刚到公司的时候,梅里笑逐颜开,我们一口一个梅姐,请多指点。很快就发现,原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总常出差在外,梅里带领我们把办公室弄得象随意进出的幼稚园,成天嘻哈打闹,事务也不多,我们就象几个上自习课的学生,在课堂上开小差聊天,恍如时光倒流,梅里知道是自己带的头,在我们得意忘形间突然的板起脸: 喂,严肃严肃,不要把我当成妈妈桑,你们要自觉,嗯?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将来成龙成虫,全在今天的努力,嗯?懂伐? 说完,第一个拿起饭盒,摆了个模特出场亮相的造型,把饭盒里的勺子晃得叮当乱响: 下课了,我们滚吧,饭堂师傅欣喜的在等待我们的莅临。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嘘她,乒里乓啷的抄自己的饭盒起身尾随她而去。
在班里的时候,我是班长兼学习委员,学习上一贯的认真,成绩也过得去,上了班,学生哥的习气未脱,公司领导依旧是尊敬的师长,年长我的同事还是尊敬的学长学姐前辈,仿佛这样,我的心里才能保持着一种朝气蓬勃。我比小海、KK都要认真的对待着这一生重要的第一步。
唔,小伙子不错,很要求上进,很象我嘛。 梅里左手比划了一个八字,精心的向我瞄准了,啪啪的连放两枪,好象不需要通知我一声就要把我干掉一样。
小石,手榴弹!自卫吧! 小海给我递了一只吃剩的梨核,我接了过来向梅里还击,梅里巧妙的一闪,梨核从她背后的KK举着的晚报边上滚进他怀里。
我操,你们没治了! KK迅速抖了抖衬衫,惊魂之后转而逐一数落: 梅姐,别人在你这年纪都当孩子他妈了,还没心没肺的。。。。。。小海,你这梨是外地的吧,水份真足,核都会渗水,不过个头偏小,当炸弹命中率不高,易误伤无辜。还有你啊石头,你平时三好生,也不能掩饰你的蔫坏,你丫有未能及时舒展的暴力倾向,天长日久积少成多一次成精。。。。。。
停! 梅里做了一个裁判叫停的手势: 年度重头大戏《情深深雨濛濛》业已上演,开电视开电视!
小桃在屋里听见梅里的声音,趿着拖鞋夺门而出,小海早已给她张罗上的椅子,小桃笑眯眯的就势坐在他身边。
梅里本身就是一个有男孩子气的女生,本来应该是引导我们走向成熟的一个榜样,和我们几个接触过多,气场不如我们的强大,反而被我们拖下了水,时间一长,性别都被忽略了,就跟我们象哥们一样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混到一起。
有时我真烦你们。 梅里自言自语,又象在说给我听。
为什么?谁们? 我又似懂非懂。
我总有种掉了链子的感觉。 梅里目光迷离,好象自己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搭着椅背,一晃一晃的,看着她,我感觉自己也晃了起来。
梅里的手机里传出两声三弦音,她懒散的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看,嘴角似笑非笑,捋了捋头发,开始神秘兮兮的摁电话键。由于她坐姿奇特,她的胸前衬衣的两粒钮扣之间留出了一个小缝隙,我瞥见了里面的乳罩,鹅毛白。
梅里摁了发送键,头抬了起来,看到了我的眼神所在,蓦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耳边的头发垂了下来,想想不甘心的又抓起桌子上的一本 花城 朝我手肘上猛拍了一下,红着脸嚷嚷: 有蚊子咬你哦,灭了它!
我跳将起来,想辩解什么,但实在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低头伏法的退出她的房间。
回到住处,小海和KK还没有回来,我斜躺在床上,窗外的各种光源探照进房间里,就数小海床上最亮堂,竖在床头和枕头一样大的狗熊玩具,孤零零的坐着,象个尚未习得语言能力的半大小孩。
我的脑子七荤八素的,开始瞎想,我觉得我们的生活里应该加点什么内容进去,毕竟不是学生哥了,不再有学习任务,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你好,我好,大家都要好。
我翻身去摸裤兜,才发觉手机根本没带在身上,从枕头底下搜出来,发现有未读短信: 大学食堂内,某男生想要插队,对一漂亮女生说:同学,我插你前面好吗?女生:前面已经刚插了一个,你就插我后面吧! 一看是梅里发的,紧接着又一条: 小朋友,别纳闷,这是别人给我发的骚扰短信,转发给你开开荤吧。 再看时间,大概就是梅里装作若无其事回短信的时候。
我的身子有点发热,想到梅里,此时似乎有种全新的感觉,和平时打闹的时候不一样,我想起空气中的那个响指,还有鹅毛白。
琦琦是天真的小姑娘,我在她额头上犹豫不决的轻轻吻一下,她都浑身颤抖,牵着她的手,她只会跟着我走;小桃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还爱拿搪,是个被宠爱坏了的小女孩;梅里却让我迷惑,她时而童心未泯装神弄鬼,时而通透豁达体察细致,容易让人对她放肆,偶尔又觉得怦然心动。。。。。。
恍惚之间,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