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秋凉如水,沈画画少女的身体如月光般皎洁,黑色的发摊在她的身下,妖娆而热烈,洁白的床单上开了血色的花,张扬激动的将沈画画搂在胸前,恨不得嵌进他的骨子他的血液他的生命里去。沈画画流着泪涅磐了自己。
沈画画从五岁时就知道自己是个美女,从小就有人赞她像天使,天使能怎么样?没有华服和化妆品的衬托,完美的面庞像张待创作的图纸。她十分讨厌自己身上的这件棉布的七分袖衬衣,但这是她最光鲜的衣着,每次应聘,她都免不了在衣柜里翻腾半天后,沮丧的穿上它。而这件衣服,也带了屡次被淘汰的晦气。
沈画画的口袋里只剩下400块了,在北京这个消费不算低的城市,她顶多还能呆10天。10天能否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她一点底都没有。她并不喜欢这城市,一天到晚拥挤的地铁,嘈杂的各种声音,让人不由得不浮躁。但她没有选择。她需要钱。
她打电话回家的时候,电话已经欠费停机了,家里已经连电话费都无法正常支付了。父亲去世后,除了母亲在砂糖厂包糖的那点微薄的工资,就没有任何收入了。
沈画画最讨厌看着母亲将那420块钱拿出来,用手指沾了口水,在餐桌上摊开来分配,这份水电费,那份煤气和电话费,还剩下的除于三十,就是每天必须控制的那点钱,母亲每每会伸过来五元六元给沈画画,那是她每月买卫生巾的钱。每当这个时候,沈画画就尴尬万分,因为弟弟老是嚷着母亲偏心,他为什么没有零用钱。
高中毕业的时候,沈画画放弃了上大学的念头,事实上她不得不放弃,她在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就撕了那张华师的录取通知。离开家的那晚母亲落泪了,沈画画笑着说:妈,我会很好。你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们得搬出这个破落的筒子楼,我不想你再浑身带着发腻的砂糖味道。
沈画画是万不得已才到天上人间去的。她在公交站牌上看见了一个小广告,上面贴着招聘广告,月薪过万,要求也不高,就去了。结果进去才知道那是个高档夜总会,所谓公关实际就是三陪女。
接待沈画画的是个气质不错的女人,她打量了一下沈画画,微微一笑说,你不做公关真可惜了,绝对气质型美女。沈画画一下就明白这是个干什么的人了,又羞又急,抬脚就要走。那女人的声音冷静而有磁性:沈小姐,你等等,沈画画站住,回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这个女人。你别把这里想的很肮脏,要在这里混出来,也不简单,这里每个女人的经历都足够写一本小说,你今天可以清高的选择,可你记住生活容不得清高。你若再踏进来,请别难为情。你像当年的我。
沈画画没走。
张扬是她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她在大厅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领班过来叫她了:画画,有客人点你了。画画深呼吸一口气,跟着领班来到了一个贵宾房。
偌大的房间里只坐了一个人,沈画画不敢看客人的脸,却听见那男人说:过来坐吧。替我把酒打开。画画低着头坐下,拿了开瓶器比划来比划去不知从哪里下手,旁边伸过来一双大手,苍白干净骨节毕现,沈画画朝那手的主人看去,是个儒雅的男人,短短的头发茬一根是一根,脸上比女孩还干净,衣着很随便,但绝对有品位,他还有一双大眼睛。这个男人不像个坏人。
包房里温暖如春,灯光暧昧,沈画画两腿直发抖,尽管进来之前领班已经告诉她该怎么做,她现在已经脑子一片空白了。连瓶酒都没开好,她开始慌乱,是不是会被退出去,她不知道。
她转过脸去,发现那男人正微笑的看着她,她讨好的从果盘里拿了块西瓜说吃点水果吧,男人说谢谢你吃吧,我不太爱吃西瓜。西瓜尴尬的回到盘子里,沈画画更手足无措了。您唱什么歌?我给您点。画画没话找话。随便,点首舒缓点的。男人往酒杯里倒葡萄酒,那酒红得真好看。
沈画画起身去点了一首《Rightherewaitingforyou》,这是沈画画爱听的音乐。理查深情的声音刹那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你喜欢理查马克斯?男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沈画画。恩,喜欢这首此情可待。画画见男人盯着自己,脸刷一下就红了。就仿佛自己本不该喜爱这首歌一样。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男人将手支在画画背后,似拥非拥。画画有些懊恼,男人这句话消释了他在她心中的一点好印象,气恼的反问倒: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因为这里有你。男人抿一口酒,盯着画画的眼睛。画画也毫无畏惧的看着男人这双大的有点过分的眼睛,有点挑衅的说:巧了,我这来也是因为这里有你。
男人笑了,他笑的时候很是温厚,他拍拍沈画画的肩膀说: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该打探你的隐私,但我很后悔在这里认识你,你应该在另外一个干净的地方和我讨论理查马克斯。你在这里呆的越久,在这座城市里的路就越窄。说完站起来吐了一口气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画画楞在原地,犹豫着该不该跟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出去。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手足无措,想着如果拒绝了他,他会不付小费吗?那今天晚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小时?
男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递过来一张名片,沈画画接过来,张扬,这男人的名字很好听。
男人边开车边说:你来北京还没仔细看看吧?我今天带你好好兜一圈。长安街边灯火阑珊,行人们都步履匆忙--因为家就在不远处。沈画画沉默的看着深夜里车窗外静谧的街道,心里空落落的,像根漂浮的草根,找不到依靠,泪就在眼眶里盈积起来。男人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前方让车平稳的滑翔在宽阔的大街上。
凌晨2点,车停在沈画画租住的平房前,张扬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这并不重要,换种方式活下去,我相信你,你可以的。下次见面我希望不是在天上人间。
沈画画转过头去,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咬了咬嘴唇说:我叫沈画画。说完就要开车门,张扬一把拉住沈画画,往画画手里塞进一沓钱,这钱不是用来买你陪我的时间的,你要还我的,说这话时张扬居然很尴尬的笑了,好象他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沈画画看着面前这个 客人 说:你对每个小姐都这样?你挽救过多少人?你能挽救多少人?张扬楞住了,随后嗫嗫的说:你是唯一一个。沈画画轻轻推开车门,走进漆黑的夜色。
沈画画用牙齿咬了咬苍白的唇,让它现出血色,至少在见到张扬的时候,不至于显得太落魄。
她不得不来求张扬了,她的新工作需要本地人担保,而张扬是她认识的唯一的北京人。尽管她万般不愿意,可是还是从背包里翻出了这张名片。名片已经皱皱巴巴了。半个月前,张扬递给沈画画名片的时候,名片还带着清香呢。
张扬远远的走过来,穿了笔挺的藏青色西服。沈画画这才发现原来张扬是这么有风度的一个男人,儒雅是专门用来形容张扬这种男人的。
沈画画站起来,朝张扬微笑,张扬点了点头问画画你吃午饭了么?画画说我早餐吃的晚,不饿。张扬说那哪行,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沈画画急忙摆手说不了不了,张大哥,我是来求您给我做担保的,我找到工作了。张扬兴奋的说真的,画画?太好了。那更得庆祝了。走我请你吃湖北菜去,想家了吧?去尝尝你的家乡菜吧!
沈画画这才知道原来北京也可以吃到正宗的干豆角烧腊肉,航天桥边的九头鸟酒家,沈画画擦一把辣出来的热汗,开怀的笑了。张扬说画画你笑起来,真美。不笑的时候像安静的天使,笑的时候就到了人间了。沈画画拿手支着脸看着张扬说:仔细看看,有我这么落魄的天使么?沈画画刚喝了一杯啤酒,微醺的脸更添几分妩媚。沈画画喝点酒就笑个不停,笑着笑着笑出泪花。张扬伸手递过一张纸巾来,拭去画画将要顺着脸颊滑下的泪珠,眼神里全是疼惜。
送沈画画回去的路上,张扬递给沈画画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个精致的小手机。沈画画说这是送给我的?张扬说对,你需要一个联络工具,工作也更方便。沈画画没再推辞,刚开机,电话就响了一下,沈画画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每天抬头看天,看梦想是否还在飞翔。
张扬咧嘴一笑,说那是给你的座右铭。
沈画画工作的很顺利,命运从遇见张扬开始转弯,周末,张扬会开了他银色奥迪去接沈画画,一起去三联坐在楼梯上看书,肩并着肩头挨着头,从书店里出来后张扬说你看今天我们多像两个爱学习的孩子啊,沈画画呵呵笑着敲张扬的额头说我才不要爱学习呢。张扬说那你爱什么,沈画画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说我爱……我爱……我爱你这个善良的小孩。说完就笑得捂了肚子。张扬却没笑。淡定的看着沈画画,伸手握住她永远冰凉的小手,沈画画楞在原地,不知道是抽出来,还是让他就这么握住。气氛瞬间凝固。
坐进车里,两人都没说话。明明心动,却还要思量。爱情是难解的谜语。况且沈画画知道张扬有个在加拿大的未婚妻。
再相见的时候,两人又开始开玩笑,逗乐,牵手这件事情仿佛是偶尔犯了个错,一转身,就烟消云散了。
转眼就是一年。沈画画还是依然和张扬一周见一次面,找个安静的地方两个人就可以聊一整天。沈画画搬到了亚运村附近的一座公寓,搬家那天,张扬逼着画画扔掉了以前的行李,给她的新住所买了全套的宜家家居的东西,包括水杯。本来挺旧的公寓,被收拾得个性十足。张扬边给沈画画安装衣柜边说,住的舒服了才能更好的工作,工作好了才有好心情,你有好心情了才会开心的笑,你笑了我就满足了,你看,说到底,我还是为自己着想。沈画画窝在软软的床上说真舒服,呵呵。
以后的周末,张扬都早早的开着车来,从后备箱里提出一大袋一大袋的食物,上得楼来,静静的坐在窗前看书,玩电脑,沈画画则开始在厨房里做饭,照例会有张扬爱吃的清炒虾仁,排骨冬瓜汤。两个人会在餐桌上谈谈一个星期的收获,张扬会给沈画画一些工作中的建议,并介绍给她一些客户,沈画画也给张扬讲讲某某同事的趣事,然后两人开怀大笑。这场景常让沈画画迷惑,两个人像亲人般自如的给对方关怀,却总也到不了爱情。
张扬总是不在沈画画这里吃晚饭的,每周六晚饭时间,他加拿大的未婚妻会给他打电话。沈画画从来不问那女子的情况,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曾在一次替张扬付钱时看见了钱包里那女子的照片,很知性的样子,一看就是有着良好家庭教养和文化素质的人。倒是说不上漂亮,但气质不俗。沈画画心里是有东西缠绕的,而且越来越紧,她经常在夜里梦见张扬的婚礼居然在一条大河边,一对璧人在彼岸,她在此岸,怎么呼喊,张扬都不回头。梦醒后,沈画画坐在地板上看碟片,只放图象不开声音,屋子里的光影闪烁如鬼魅,画画抱着肩整夜都无法再入睡。
夏天到了,张扬告诉沈画画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大连学习,沈画画说好呀,还可以去看海,多好。
机场,张扬欲言又止,说我很快就回来,最多5个月,冬天,我就回来了。沈画画笑着说,我等你回来,做汤给你喝。张扬走向出发通道时,沈画画冲上前去:扬哥,我可以抱你一下么?张扬站住,回过身轻轻将画画拥入怀里,世界仿佛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沈画画是第一次被男人拥抱,这胸膛她渴望已久。直到张扬的飞机呼啸而去,直到回到她的小屋,那颤栗还如浪一般翻滚在画画心里。
一个人的日子,还那么过,只是周末显得冷清寂寞,张扬从大连寄来很多贝壳做的工艺品,电话不多,每次也都是问问画画的工作和生活,画画也是问他可曾看到大海,大连美不美,和北京有什么不一样,甚至开过玩笑问张扬大连的姑娘美不美,张扬只是笑,轻声的笑,情感总是在隐而未隐之间闪躲,连思念都羞于出口。
沈画画是想念张扬的,那想念因为日子的累积疯狂的滋长,像拔节的植物,茂盛得让人心酸。她将电脑里张扬玩过的游戏一一打开,自己不断冲刺他的记录,每刷新一个张扬的记录,她都自言自语的说,张扬,我赢了。乐此不疲。沈画画每天都看天气预报,心里计算张扬今天该穿了那件白衬衣了,明天15度了,他该换上西装了,他穿西服好看。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她想起酒店里张扬向她走来时帅气的样子。
张扬出现在沈画画门口的时候,沈画画正蓬头垢面的裹了被子看杂志,听见敲门就眯着没戴博士伦的眼就跑去开门,门开处,张扬站在从楼道斜过来的阳光里,画画揉揉眼,笑了,又哭了。张扬扔掉行李,连着被子将画画抱住,眼里溢出泪来。
张扬将沈画画从被子里抠出来,沈画画穿了单薄的睡裙,露出嶙峋的锁骨,小小的手依然冰凉,张扬仔细的看着画画,拿手指轻抚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柔滑的肩。
沈画画,我想你。张扬说。沈画画说我也想你。
张扬说我爱你。沈画画说这话我说过了。
张扬说,我先说的,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在心里说过了。
夜晚,秋凉如水,沈画画少女的身体如月光般皎洁,黑色的发摊在她的身下,妖娆而热烈,洁白的床单上开了血色的花,张扬激动的将沈画画搂在胸前,恨不得嵌进他的骨子他的血液他的生命里去。沈画画流着泪涅磐了自己。
张扬还要回大连,他的课程还有一个月,机场,张扬亲吻沈画画的唇,周围是路人羡慕的目光,是的,这个男人,是我的,沈画画想。幸福挂在嘴角,就是微笑。
张扬在登机口向画画挥手,画画歪着脑袋笑,张扬也学着沈画画的表情歪头笑。
沈画画回到家开始收拾凌乱的屋子,心里有的只是安静和幸福的期待,这一个月,会很漫长的。她将张扬的衣服一件件浸泡在木盆里,拿手一寸一寸的搓洗,仿佛抚摩张扬宽厚的背,温暖的胸膛,有力的手臂。洗着洗着就开始发呆。
没有张扬的晚上,画画唯一的事情就是看电视,连广告都不错过,画画端了咖啡看9点档的晚间新闻,意兴阑珊。那播音的女子用很平淡的口气描述了这场空难:今天上午12时许,由北京飞往大连的某航班失事,失事原因尚在调查中。部分死难者家属已经抵达大连。
画画手里的杯子啪的掉在地上,凄厉的号叫到底是没飘出窗去,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