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第12次恋爱结束的那天,她的手机第3次失而复得。第一次是遗忘在别人公司的洗手间,通过几个朋友转告她,然后她连夜到那里取回的;第二次是在心情极其恶劣时,一气之下扔在公司楼下,被大堂的保安捡回,然后张贴寻机主启事,被塞回自己手里的;而这一次,以为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边走一边听电话时被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抢去,也没有报警,却在几天后被警察找到公司来,问这部手机是不是她的,因为他们抓到了贼,然后发现手机上有她的办公电话记录。
很奇妙的数字巧合是,把恋爱次数除以4,也就是每4次失恋来临之时,就是手机失而复得之日。她不能不感叹这手机与她的机缘,在手机和她之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仿佛它就是她的宿命。
手机第三次找回来后,就变得有点沉默。即使是有电话,也是关于工作,或是一两个闺中女友。她不打算再开始第13场恋爱,因为,爱在她的眼中已经因过度盛放而枯萎。
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引起她的兴趣。 春天的时候,你穿橙色的衣服,骄傲而新鲜。想念你的眼睛。 手机号码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数字。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陌生人,也许有过一面之缘?但至少,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夏天将至,雨总是不期然地轰然而来。一天,她在候车亭里躲雨,正狼狈地拨开湿透的头发,就听见了短信的声音。 别怕。雨后会有更多的快乐等着你。 她忍不住按回复键,然后问, 是什么样的快乐? 被人关爱的快乐。 他的回复。 那要看关爱我的人是谁? 一个撑橙色雨伞的人。 她举目四望,街上有很多雨伞,却惟独没有橙色。她断定,这个人认识她。因为她喜欢橙色。她想回复,为什么偏要是橙色伞,而不是别的颜色?可是雨下得好大,风向她迎面吹来,夹杂着冰冷的雨点,令她有点心不在焉。令她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无意间按了回拨键。也就是说,对方是那个发短信的人。
正在拨出……接听……然后是接通后分秒的显示。她想象电话那头那个人的反应。默然?惊讶?还没来得及从不知所措中惊醒过来,通话时间就显示停止了。她有点歉意地看显示屏。其实她并不想深究他是谁,对方显然也不想让她知道。
从那天起,她为这个电话号码设置了一个专门的短信铃声。听起来像猫叫。很多时候是在深夜,猫叫的声音会如期响起。他说,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有惊为天人的感觉。问他是在哪里见过,却又避而不答。他关心她的心情,问她在做什么,说今天碰见一个滑稽的人,或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话语都很简短,每次不超过15个字。他很懂得精简,也很幽默。她会回复每一条,很多时只是两个字,真的?是吗?呵呵。
但她知道她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即使只回复两个字。她觉得他好像能揣摩到她的心思似的。有时她看完短信笑了,他会再发一条过来说,还没笑完?困的时候,他会说,去睡吧。忧郁的时候,他会说,去买一束栀子花。
一次,手机的猫叫声竟然在白天响起来,而且是在办公室。她打开,是一首情诗。每分每秒你都好吗/我的没有身体的爱/我在一万一千公里以外/期待你稀薄的气息/我的阅读逃不出你的眼睛/逃不出忽然的天空/心情的颜色因想念而愈来愈浓/你的身体已被爱淹没/却在我的目光里浮现出来。
她真的有点意外,在这个时候收到这样的诗,令她不自在。下意识抬头看,今天在办公室的同事很少,只有小优。小优是刚来的小伙子,和她关系很好。正好,他向她走过来, 借计算器用用。 他说。
她把计算器递给他,顺便看了看他的手。他的手很瘦。他很不起眼,喜欢傻笑。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还到处宣布,这辈子不会结婚。她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在学校里你写过诗吗?他笑了,嘲讽地说,现在还有人写诗吗?
她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其实这个人是谁不重要,为什么要去猜度呢?
他的短信之后仍然如期而至,又恢复到晚上。他很温暖,很温情。她想象他的声音会是深沉持重的那种,带有午夜一样的磁性。暧昧的语句,在夜深人静里闪烁在小小的屏幕上面,无声无息,却沁入她的心。后来,每一晚睡前,她会给他一个短信,内容几乎是固定的。 记得梦见我。 他总是很晚还会回复。有一次甚至是说他刚刚做的梦。他梦见一个青衣女子敲他家的门,头发很长很长。可是在梦里他被一些东西缠绕着,无法脱身。就只能大声喊,别走,等一等。一喊,就醒了。
她开始发现自己依恋他。应该说,是依恋他的短信。每一夜,四处喧嚣的声音开始沉寂,她就会把手机搁在电脑旁边。一边上网打字,一边等待猫叫声。有时是半个通宵,甚至持续一整夜,来来回回,天南地北。甚至说到,晚上如果睡在他的身边,会不会被他的鼾声吵醒。
秋天来了。这一段没有实质对象的情感在她心中开始燃烧。可是,维持了整整四个月的短信声在某一个夜晚停止了。难以承受这样的夜晚的煎熬。手机放在枕边,却一声不响。她问她的手机,你怎么了?为什么沉默?起初她以为,这段仅仅停留于指尖的关系可以这么维系下去。可是她错了。如果这真会成为她的第13场恋爱,就不能阻止自己去看清楚这个越来越唤起她的幻想的陌生人。
终于在深秋的一夜,很晚的时候,按下了拨出键。心跳加速,她希望能听见一个陌生的却如她所愿的声音。
喂? 电话那头竟然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 那边的女人问。 这是你的电话吗? 她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沉。
不是,是我男朋友的。你是谁? 女人显然也很敏感。
你男朋友是谁? 她还是要问。 小优。他睡了。 她呆在那里。她想起来,小优一直有一个女朋友。秋天开始的时候,他曾经有点无奈地告诉她,女朋友要和他同居。而他换过多少次手机号,她早就记不起来了。
她匆匆把手机按熄,觉得手机在这一夜背叛了她。她知道,她的首次手指恋已经宣告结束。而明天,她会回到办公室,如常继续沉闷的日间生活。然后,对只和她隔几张桌子的小优若无其事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