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结婚七年之后,我也加入到离婚者的行列之中。
什么人说过:没有人结婚是为了离婚,但没有人敢在结婚的时候说自己一定不会离婚。
婚姻还存在并且被我自己一相情愿地认为还在健康成长的时候,总是自豪地说: 我不会离婚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会保护我的婚姻。 那时候,我认为我有能力保护婚姻,而婚姻也愿意让我保护,只要努力就够了。而现在,当面对丈夫(一个星期之后将是前夫)打印的《离婚协议书》时,我再也不敢这么说了。无可挽回的事实让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离婚和结婚一样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一个人要死命地挽回即将解体的婚姻其实和单相思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常常问自己:你是不是舍不得这个男人?是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男人而迟迟不肯决定离去?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离不开一个已经背叛的男人,还是离不开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女人和男人在这个时候可能都一样胆怯--未知当然永远比已知显得要可怕一些。
我们曾经多么好啊。
还是一个24岁的女孩子时,他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告诉自己,这是今生今世该等的人。以后,我们一起含辛茹苦,从锅碗瓢盆开始建设两个人的家。一起唱的歌是《会有那么一天》-- 今天我们没有财富/至少可以彼此拥有 。那时候我们确实彼此拥有,而且彼此支持。我鼓励他辞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鼓励我发展自己的爱好。那时候钱很少、没有私家车、没有大房子,我们骑着自行车去物价相对便宜的超市买生活用品,坐公共汽车去正在打折的商场给对方买最需要的东西当做礼物。很多个夜晚,谈着各自的理想和家庭梦想入睡,我们一起相信明天一定跟今天不一样,明天会更好。
七年当中,终于有了不动产,有了两个人的公司,有了稳定的收入,有了在同龄人面前的体面和自尊以及踌躇满志。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也有了猜疑、淡漠和越来越多的不能谅解。我不能容忍他的生活中不断地有 红颜知己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常常会问他的行踪。直到有一天,他例行公事地打电话告诉我已经顺利到达出差的目的地,而我阴差阳错地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其实是在另一个城市和一个陌生女人共进晚餐;直到有一天,我不经意地看到他注册的一个秘密的电子邮箱中来自一个离婚女子的暧昧情书和情人贺卡。
那时候,我才明白,当我陶醉在婚姻的稳定外表里时,我的爱人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
离婚的理由特别简单,就像老男人陈升唱的歌--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他告诉我,他没有更多的婚姻理想: 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她应该温存地对我。就像小说里写的,两个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半杯橙汁,他们谁也不埋怨谁,一起坐在晚霞下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无怨无悔。 他的话真的让我痛彻心扉,我想说:难道你忘记了吗,当你第一次告诉我你的这个理想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是我,我会告诉你我不渴、不饿,会把最后的半杯橙汁留给你一个人喝。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开始整夜地不回家,我和每一个过去的夜晚一样等着他回来,而他在清晨回来之后会告诉我: 你这样真是没有必要。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他对任何我们共同的朋友都这么说,而他没有告诉朋友们,假如不是我,而是一个比我内向一些的女人,在这个一点一滴建设起来的家里,每天面对他清晨归来时的冷嘲热讽、听着他在电话里和不知名的女人打情骂俏,可能早已经疯了。一个人在婚姻里像困兽一样生不如死,如果她不想就此灭亡,那么是不是应该自救?
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大多数人眼中口碑很好的男人会用最恶毒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对待多年以前他自愿迎娶的女人? 我是你结发的妻子啊! 在最疼痛的时刻,我这么说。但同时我也知道,我没有能力挽回一切。一个人决意要离开你,即使你死给他看,他也一样视而不见。恩断意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想今生今世我不会忘记这些日子的感受。要给自己买新的家具,即使是在暂时借住的小房子里,我也想维持相对体面的生活,不想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睡在大批纸箱中的弃妇;要计算着花现有的钱,没有了男人,总要有一些积蓄以备不时之需;要把过去的衣服和收藏逐一装箱,要联系搬家公司,然后留下钥匙和所有与这个家有关的一切。做这些的时候,我常常忍不住流眼泪,我想我已经32岁了啊,还会不会有一个人能和我在一起怀着当年那种纯真去为了两个人的家庭奋斗?应该不会有了吧,就像一个女人的青春不可能重来一样。
我试着怨恨他,试着告诫自己,离开这样的男人是一生的福分。有时候,我相信这些,大多数时候,我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距离离婚判决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他的面容也因此一天比一天更加阳光灿烂。但我真的感到很害怕--那种在婚姻里逐渐丧失了独立生活能力的女人通常都会有的害怕--我们的已知已经是这个样子,那么我的未知呢?
我不知道离婚的女人有没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