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常说,命运是靠自己把握,可真正把握起来却真的很难。我的一生就是这样。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叫张兰生,那时他和我大哥在一所高中读书,很要好。他也是我大嫂的堂弟。我家离他们学校很近,上完课他就来我家玩。
大哥让我称他 兰生哥 。
兰生哥会写小说。他常常给我讲些小故事。我感觉他读的书很多,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他都知道。平时兰生哥也在报纸上发表一些豆腐块一样大小的稿件和诗歌。那时我对兰生哥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我不知道这叫不叫爱。
1965年,兰生哥高中毕业了。那时候兰生哥的父母给他找了一个女朋友叫韩英,他们俩在一所高中念书。大哥回来把这事喜滋滋地告诉了我的家人,当时我听后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兰生哥再来我家时,我就跟他打听他和韩英的事。他说他们是同年级的,不过他不喜欢她。韩英要他参加高考,他说什么也不参加,为此,韩英对他的意见很大。那年韩英参加了考试,并考上了大学,而兰生哥则成了一个农民。
那年11月份,兰生哥报名参军了。到部队后,他给大哥来了信,说他分在确山县某侦察连,住在大山里,离确山县城很远的地方。
邻居家的儿子也在确山当兵,他家的儿媳妇到部队去探亲,然后住在确山县城部队的招待所里。兰生哥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他就从部队驻地搭车进城,到部队招待所时,天都黑了。兰生哥没办法回部队,而招待所又只接待有家属的士兵,没家属的士兵是不让住的。兰生哥只好在招待所坐了一整夜。天亮后他对我们村邻居的儿媳妇说: 今天我来这里有两件事,一件事是你回去后告诉你们村里的稳子(我的小名),说我喜欢她。另一件事是你回去后到我家里去一次,让我爹妈给部队拍个电报,让我回去一次。 邻居的儿媳妇回来告诉我时,我感动得哭了。
接到电报后,兰生哥回来了,第二天到我家来时不赶巧我不在家,他跟我妈说: 大娘,我喜欢稳子,您老人家就成全我们的婚事吧。 我妈问他,听说你已经有了女朋友了,而且还是个大学生哩。 我和她合不来,我不会和她好的…… 兰生哥说。因为他回来只有3天的假期,第三天一早就匆匆回部队去了,这次我没有见到他。
回到部队后,兰生哥给大哥来了信,说了他和我妈谈的事,问我大哥可不可以和我通信,大哥把信转交给我,我就开始给他写信。
兰生哥给我来信说接到信时,高兴得都没法说出来,他说他一个人爬到大山的顶峰大喊大叫,尽情地跑呀!跳呀。
其实,我在那封信上也没有说什么。那时候大家都在学《毛选》,为了表现活学活用,我在邮信的时候,把《毛主席语录》写在信封的背面: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他说,我活学活用得特别好,夸奖我、鼓励我,捧着他的信,我只觉得面红心跳,心里热乎乎的。
1967年的暑假,听说韩英要到部队去看他,我想了一宿。第二天给他写了信,让他好好招待,好好谈一谈,能和好当然最好。毕竟他们是同学,韩英又是大学生,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兰生哥接到信后,给韩英写了信,告诉她不要到部队去,并把我俩的事告诉了她。韩英终于和兰生哥分手了。
兰生哥把他和韩英分后的事以及他和我的关系告诉了他的爹妈。谁知他爹妈不同意,他们到韩英家赔礼道歉,说了我的许多不是。我在家也听了许多闲话,写信告诉了兰生哥,兰生哥告诉我如果他们家里真的不同意,他就不和家里来往。我妈流着泪对我说: 要是你俩处下去,他爹妈又不同意,家庭关系处理不好,以后居家过日子怎么办呢?
我母亲开始找人张罗我的亲事,1968年正月,大嫂的父亲来我家提亲,那年我22虚岁,在农村算是一个大龄青年了。提亲的是大嫂舅舅家的儿子,他是大嫂的表哥,正在兰州大学读书。
我妈对我说: 人家是个大学生,有教养、有文化。 咱是一个农村闺女,能摊上一个大学生,你还犹豫什么呢?可是我的心中却另有人啊!我把我和兰生哥通信的情况同我大嫂的父亲说了。他说: 你们年轻人,没有主见,不能说通了几封信就能说明什么问题,婚烟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你不要犹豫,要当机立断,不要把我说的好事给都丢了 。
一面是兰生哥父母的反对,一面是家人和亲戚的压力。这时候我是多么盼望兰生哥能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切的一切都能化解,或是能收到他的一封信也好,可是我的眼都盼穿了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我妥协了。这个决定使我的内心像针扎一样,一阵阵地作痛。
想起他的来信,想起信中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暗自落泪。
后来我结婚了,听说兰生哥升官了,又听说他结婚了,再后来听说他走了,死于心肌梗死--他结婚还不到10天。
兰生哥是我一生永远的痛,书上说,幸福是短暂的,当你想抓住时,它已经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我之所以鼓起勇气将当时的事情写下来,是因为那份曾经的失落的眷恋,它永远也找不回来,但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我的心,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