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11.29-1999.11.29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老师新调整了座位,我们高三六班的学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座位的优劣。自然,有人因为座位靠后或靠近边角而抱怨,也有人因为跟成绩好又乐于助人的同学邻近而沾沾自喜。
根据我们老师一向的原则,前五排左右路中间的十名学生是上次考试的班上前十名。于是,我在第三排左路中间,妮子在第四排左路中间,而妞子在第五排右路中间。妮子和妞子分别抱怨看不清黑板,于是我们三人集体去找班主任,仗着自己成绩不错,要求互相调换座位。于是,就在那天夜幕降临之前,我把桌椅搬到了第五排右路中间,邻桌是边阳,一个帅气倔强的男孩。
我的衣角拂过他的手臂,我的鼻子闻着他的气息,我的耳朵听着他的高谈阔论,我的心开始为他怦怦乱跳……
迎战高考的二百多天里,我有了自己的心事,虽然这心事并没有使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但我还是在高考中发挥失利,被迫填报了远在塞外苦寒之地的一所学校,将在99年的9月背井离乡。
摆脱了高考的阴影,我和边阳开始偷偷约会。在学校后面的铁路旁,在小镇边上的大山上。我们可以在一起玩整整一天,说也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的话,甚至把午餐也省略掉,不知疲惫地牵手倘佯。
爱情的甜蜜不会冲淡现实的残酷。高考结果出来之后,我将远行,而他不得不留在原来的学校,准备下一次的高考。踏上北去的列车时,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1999.11.29-2000.11.29
东北的冬天异常寒冷,一年纪念日的那天,我一整天都蜷缩在寝室里,生怕错过他的电话。就连大姐的男朋友来访,我都是匆匆下楼见上一面,又匆匆回到电话旁。
他的声音从遥远的家乡传来时,我不觉泪流满面。
没过几天,我在做兼职的路上摔坏了胳膊,痛彻心肺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我用左手给他写信,告诉他不要担心,告诉他一个月后,就是我们相见的日子。
一个月后,我的骨伤差不多好了,用恢复了力气的右手糊弄完期末考试,便急匆匆等上回家的列车。到家的时候,妈妈含泪问我想她吗,我随口敷衍,可我心里知道,我想的并不是她,而是他。
当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出现在昔日的校园时,他愣住了。他逃了晚自习跟我一起在学校后面的花丛中散布,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流下了火热的男儿泪。可是相聚总是短暂的,分别很快就来了,分别的时候我依然不敢奢望未来,因为对我们来说,未来是那么渺茫。
可是那年的九月,他和我一起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因为他也考取了那个城市的一所学校,我们将结束两地相思,迎来真正甜蜜的爱情。那二十多个小时我像做梦一样,直到回到熟悉的校园时,身边多了一个人陪伴,我才确信,这不是梦。
我们穿梭于城市的两端,穿梭于美丽的校园,一起过周末,一起逛公园,一起骑着自行车飞奔,在孤寂而寒冷的城市中,我们互相取暖,相依为命。
2000.11.29-2001.11.29
那年的返乡之旅,我们一直在一起。2048次列车永远是那么拥挤,我们蜷缩在过道里,握着彼此的手,对抗疲惫和困顿。已经是深夜了,可售货车仍然不辞辛苦,排除万难地穿梭,我们一次次站起来让路,一次次愤恨不已。终于有一次,我睡着了,没有及时站起来,被售货车狠狠地撞了一下,我抱着边阳,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他竟会那么冲动,蓦地站起来,堵着售货员便大吼大叫,像一只疯了野兽护着自己的孩子,而我,真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那样共同的旅行,我们却仅仅经历了几次,因为他本是农民的孩子,家里为了筹备他第一年的学费,已经负债累累。四年里,他暑假一次也没有回家。
所以2001年的暑假,我们一起到火车站,可乘车而走的,只有我一个人。
不过就在那个暑假之前的5月份,我们的爱情曾经历了一次大的波折。那是在一次大吵之后,我决定跟他分手。半个月里,我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了给他的17封信,半个月后,就是我们约定的互相归怀信物的日子。那天他看了我的信,流着泪向我道歉,告诉我他不能没有我,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心软了,我苦苦经营了两年半的爱情啊。于是我答应他,可以从朋友开始,慢慢恢复感情。晚上,在昏暗的自行车篷里,他突然跪在我面前,感谢我能重新接纳他的感情……我也感动得一塌糊涂,就这么结束了短暂的半个月分手历程。
现在的我总在想,如果当时我能知道,四年半之后,我们会再一次闹到无法挽回,我还会重新接受他的感情吗?
不过当年,没有他的假期却是空虚无聊,家里的夏天又是异常闷热。我终于受不了空调加电视的生活,以计算机二级考试为借口,提前二十天回到学校。我知道,我走下火车的那一刻,他守候已久。
那二十多天,他每天骑自行车到我的学校,我们一起备战计算机二级。一年类似的文科的学习已经腐蚀了我的理科脑细胞,而他却依然具有清晰的思维。于是,他一边自己复习一边教我,我们似乎又回到了高三,只是角色互换了而已。不过结果却跟高三差不多,最后的成绩,我还是比他好多了,我两门都是优,而他都是良。他很不服气,却也为我高兴。
就这样的反反复复里,我们一起走过春夏秋冬。
2001.11.29-2002.11.29
2001年寒假,我向妈妈招供了我俩的恋情,妈妈竟然没有训我,反而邀他过年来家坐坐。他来的那天,我帮着下厨做了几个菜,心里却异常紧张,生怕妈妈不喜欢他,生怕我们的这段爱情会因为家庭的阻力而中断。
好在,一切顺利,妈妈对他很满意,言语之间,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女婿。所以直到今天,直到我们的感情走到终点的时候,我仍然不敢告诉妈妈,怕她伤心。
他却一直没有向自己的父母坦白,或许是因为羞怯,也或许是因为怕父母反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在他心里,永远不是一个美女,他对我不够满意。而我对他呢?我有的时候很爱很爱他,有的时候又很恨很恨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2002年的大半个暑假,我也是跟他在一起。在炽热的爱情面前,亲情和友情似乎都变得微弱无力。就在那个暑假之后,我们经历了历时一个月的小别,因为我要去另一个省的一个小县城实习。
实习的日子是充实而快乐的,不过更大的快乐却是在八月十五的前一天,他专程坐火车来到小城,跟我一起过中秋节。那天晚上,我特意去做了头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去车站接他,然后于他一起牵手在小城的街道上走着。他说将来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在一个那样的小城生活,心意已足。那时的我虽然知道那只是他一时的想法,可依然为他的话所感动。
他带来了很多月饼,和我们十个同学一起在露天凉台上赏月唱歌,他就像中秋的使者,给我们每个人带来了欢乐……
实习结束,我开始准备考研。为了能继续和他在一个城市,我决定考本校的研究生。那时我们几乎已经决定要在这个相依为命的城市一直到老,可这只是我们的决定,不是老天的决定。
备战考研的日子很紧张也很充实,他依然每周过来看我,给我带来好吃的,也给我带来鼓励。时间就这样匆匆流逝,考试就这样步步逼近……
2002.11.29-2003.11.29
当距离考研只有几天的时候,紧张已经变成了一种坦然。因为那时我已能预料到,我会考得很好。经过了一个寒假的等待,结果很是振奋人心,我考了本专业的第一名,我笑着对他说: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他也很开心,因为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2003年暑假,我没有回家,并让他住在我一个同学的寝室,这样,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了。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朝夕相处,直到垂垂老去,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大学的最后一年,他过得很不如意,原来在学生会的职务辞去,一向热衷权势的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凡,而权势所带来的荣誉又在同一时间离他而去。他每天都过得很郁闷,而我的心情受他感染,也一点没有了初上研究生的激情。
爱情,到底是蜂蜜还是毒药?
接下来是考研和就业,本该一心考研的他尝试了几次求职之后,自尊心严重受挫,他发誓要找一个好工作,而考研,对他来说,已经基本上是放弃了。
我恨得牙痒痒,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是身心,无法用魔力把他散去的心收回来,只能听之任之。
本来,他也想在这个城市找个不错的工作,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他开始放弃自己的最初的打算,一步一步降低自己的要求,他只想要一个工作,不再在乎和不和我在一起。他坚信我研究生毕业之后可以去追随他,坚信我的硕士学历可以给我在任何地方某一个饭碗。
所以,当东莞的一家大型企业向他发来招聘意向时,他万分激动。那天晚上我们打电话打到深夜,一边流泪一边分析利弊,最后,我按照他的想法帮他作出了决定:签。我知道,他脆弱的心灵已经不能再接受长时间的等待,他必须有一个着落才能安心准备考研,可是,考研,考研还有几天准备时间呢?
2003.11.29-2004.11.29
一切都尘埃落定,他签了工作,敷衍了考研,我们便一起回家过年了。他向父母坦白了我们的恋情,我这个丑媳妇不得不去见公婆了。
那天我传着古典雅致的羽绒服,坐着颠簸的汽车到他家的村子里,他骑着摩托在村边等我。他父母都是很老实的人,热情地招呼我,做了好几个菜,就像招待贵宾一样。从他们的眼睛和笑容里,我知道,他们对我还算满意。我开始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走向婚姻的殿堂,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的新生活确实开始了,不是和他在一起,而是一个人。因为2004年7月3日,他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从此走出了我的生活,我开始一个人躲在寝室里,寄生在网上,聊以度日。
在网上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男人,甚至有些男人让我有点心动,可我明白自己的感情,我也明确地告诉每一个人:我有男朋友,我很爱我的男朋友。于是他们都成了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在虚拟的世界里,谈天说地,玩各种文字游戏、智力游戏。
而边阳,只是在每周六的晚上,给我打一个电话,雷打不动。平常只是发发短信,有时一天都没有一个短信。若干个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总在怀疑,我们的爱情到底还存在吗?
2004年9月,我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提前毕业,提前去追随我的爱情。于是开始熬夜准备开题报告,开始向南方的很多学校投放简历。终于,开题通过了,我也接到了广东医学院东莞分校的面试通知。我决定乘车南下,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我相信自己能过关斩将,捧回美好的明天。
2004.11.29-2005.11.29
走出广州站,他站在人群里向我招手,我们像一切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激动不已。
第三天我就一个人远去湛江,走的时候我还相信自己可以马到功成。可是,我失败了,因为性别的关系,那所学校拒绝了我,我一下子没有了航向,不知道将来的人生该怎么走。那半个月里,我一直和边阳在一起,可再没有一个合适的面试机会。我也像一年前的他一样,一再降低自己的要求,我只要有一个工作,甚至不在乎能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也相信,他愿意离开南方,追随我到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因为他在哪里干得并不如意。
过年之后,我开始去不同的地方面试,可直到3月30日,我才与现在的单位签订了协议。一个家乡的小城市,一个省重点大学,一份清闲的工作,一个未知的前途。
七月,我顺利毕业,来校赴任,开始了又一种新的生活,从学生变成了老师。我花很多的时间来适应自己新的角色,也便忽略了对边阳的关心。我只知道,他十月份会回家来找我,也找一个新工作,我们会就这样在一起。不过,经历了太长时间的漂泊,我对这一点已经不再深信不疑。
九月底,他从北来的列车上跳下来,跳在了我的视线里,他穿了一件很不成熟的粉色T恤,与一身职业女性打扮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短信,我不知何时才能知道,那件衣服是另一个女孩送给他的,而他,竟然穿着来见我。
接下来的日子便苦不堪言,他没有在家乡找到合适的工作,还要回南方去,而我因为自己的直觉和那个短信,确定他现在爱的已不再是我。他不承认,他向我保证自己会处理好感情问题,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他永远爱我。
十月四日,他又一次去我家探望我的父母,我俩却因为解不开的情绪不欢而散。或许那就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尝试着重新给他机会,我不原结束这段七年的爱情,可七年之痒,名不虚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无数短信之后,我们都累了。他因为对我的愧疚失去了面对我的勇气,而我因为他不知弥补不管我死活的态度也失去了接受他的勇气。我们都没有勇气没有力气了,我们的爱情衰竭了……
2005年11月18日,他发短信让我忘了他这个只会给我伤害的人,我回短信说我努力。这就算我们的分手日吧。2546天,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宣告结束。
七年本是爱情不能承受之重,可是用七年来认识,到底值不值?我不知道答案,只能轻轻地摇头,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