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厅东张西望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菜谱上的活色,绝对没有邻桌的生香诱人。同一道酸汤鱼,希奇,似乎每一桌都比我的尺寸大,颜色鲜艳。他们狼吞虎咽,我只觉日食万贯,竟无下箸处。
一定就是这样,会有人爱上别人的男人。
她年轻,她爱的不是人家的夫。已婚男人是被咬过一口的荷包蛋,蛋黄溢出来的时候是腥的,垢了雪白餐巾。牙印半圆,那人昨晚刷了牙吗?跟已婚男人有什么或者另外的什么,总有饿狼口中挖脆骨、乞儿碗底挖残羹的苍凉。
可是她也很少会去爱完全没人青睐的男孩。喏,她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不逛菜场,偶然帮妈妈提着篮子,满眼都是烂菜叶、臭鱼、血淋淋的肉,她只想赶紧闪,她想像不出那是青翠的小白菜、鲜甜的清蒸鱼和丰美的牛肉萝卜煲。它们就像她的男同学、男同事、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穿大短裤、凉鞋,流鼻涕的时候拿手背揩揩,抢过她的书包,大声取笑过她曾经新买的一双水晶塑料凉鞋。
她一定是一个不谙厨艺的女子,她想不通色香味从何而来,她只能想:嗯,我要一个善良聪慧高贵的男人,就像其他人有的那样;她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善良,如何发现聪慧,怎么制作培养、如打磨钻石。所以她寻找现成的,虽然这现成的上面插了一面旗,道:已订。可是,究竟不是售出是不是?
就算是售出,干嘛还摆在市场上?他为什么不赶紧跟着你回家,他难道不是在寻找更好的买家。这是她的强词夺理,但也是一种理直气壮。
这之间一定有难堪、争斗、伤害以及眼泪。你不要以为,她的眼泪一定是谎言,她真的只是想要她的心仪。
总是得到之后,才知道,肉太老、鱼太死、比萨香是十分,味道只有三分。她咬一口,想:不过如此。冷下来的是心,还有美味,点心越搁凉了越不能下咽。
这一段爱情,大概也只有一锅面包新鲜出炉到“下午五点后全场半价”这么长久吧。
伤痛之后,有些女孩会宁肯自己烹饪自己的美味,宁可被滚油烫到、被刀尖划破手指,她知道,自己烤的蛋糕最香甜。有些,也许永远学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