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间的团结比男性间的团结要自然得多,但女性问的友谊,却很少能达到十分纯正的地步。她们之间没有超越的友情,他们虽共同面对男性世界,但个个都希望能独立垄断他们的价值。她们间的友谊不是建立在独立个体上的,而是建立在共同经验上。
在《战争与和平》里,娜塔莎和家里每个女人都很亲近,因为她需要她们当她生活各方面的见证人。然而她仍不免要吃醋,因为对比埃来说,她们都是女人。女人从别的女人身上认识自己,因此她们能互相了解,同样的理由也使她们彼此对立。主妇和女佣之间的亲密关系,时常超出男人和随从或车夫的关系——除非他们有同性恋。她们交换心语,有时还合伙出鬼主意,但她们之间也有敌意的竞争:主妇一方面尽量避免做家事,另一方面却要处处居功;她要别人认为她是不可或缺的、不能替代的“女主人”,“只要我不在家,样样事都乱糟糟”;她苛责女佣,她挑剔,在鸡蛋里寻骨头,但女佣若把家事都做得太好,她又觉失去了唯我独尊的满足感;她也同样地和教师、女管家、护士、奶妈,以及帮忙她的亲友不断地争风吃醋;她借口她们不尊重她的“意思”,不听从她的“建议”,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主意和建议,恰恰相反,使她烦恼的倒是别人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女人往往是越无法表达她的权能,越要掌握主权。
不错,女人是有竞争性的,但是,如果说女人的竞争只限于女人之间的窝里斗的话,那是历史的原因造成了这一现象。因为直到最近,她们中的多数人都一直被排斥在能够和男人一决雌雄的竞技场之外。而且就算她们进得了竞技场,就算她们年少时有幸进了学校,这种现象仍然不太容易扭转过来。在一所刚刚开始招收男生的女性学院里,一名被一群愤怒的女权主义者诘问的记者注意到,每当教室里的几个男生中有人提问,那些喧叫不停、互相打断对方的女生便自动地平息下来,听“老大哥”讲话。
一个诚心诚意在恋爱的女人,以占有男友的心为满足,她虽然不会妒忌女友的艳光但仍觉得自己的恋爱无形中受到威胁。事实上,女人的男友被好友抢走的例子极多,不只是文学上的杜撰。两个女子愈要好,危险性也愈大,女人把闺房好友邀来作为自己恋爱的见证人,要求好友陪同她感受恋爱中的心境和欲望,好友自然也容易被吸引她的男友所吸引。前者以为她对后者的忠心可以保护她,使他不必顾虑自己的感情,然而好友对当“电灯泡”的角色,逐渐感到不满,不久以后她便准备投降,或者准备进攻。许多女子一旦恋爱,便深谋远虑地避开好友,这种矛盾,使她们之间难于互相吐露真心话。
男人的影子随时笼罩着她们,即使她们不明言提及他,圣约翰伯斯的一句话正好可以在此地用上:“我们虽不言太阳,太阳总在我们头上。”
但是,如果说结婚是女人唯一正当的职业,对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即使两性都要结婚,那么每个人大概都在寻找某个人,男女双方都同样怀有渴望。因此,如果有人以为女人古往今来都只追求难以捉摸的男性时才具有强烈的竞争性,这种想法就是一种一厢情愿的男性的幻想。但是,妇女真正害怕的人,是那种凯觎所有男人的女人,因为她对男性的追求暗示了她不喜欢同性。她不仅对其他女人与男人的关系构成威胁,还对她们的自尊心构成威胁。弗朗西丝在她写的传记《温莎公爵》中,描述年轻的沃利斯
·沃菲尔德,谈到她缺少女性朋友说:“事实是沃利斯和小伙子们的交往过分成功了,因此没有女人对她爱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