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用个体无意识和文化无意识等理论观点,将“血色”、“浪漫”视为文化无意识情结,甚至是一代人的精神和气质,以理解电视剧《血色浪漫》及其所展示的文革和知青的心理。
关键词:无意识情结;文化无意识;时代精神;血色浪漫
假如把人生比作炼钢的话,我们这一代人的熔炼过程就相当的复杂、曲折、艰难。因此,这一代人应该是特种钢。现在大都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活跃在今天社会的各个行业、各个阶层。我们刚接触社会的时间是1968年,那是个风风雨雨的年代,我们这批人被人称作为老三届。
——电视剧《血色浪漫》
1955年开始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于1968年底达到高潮,全国各个城市都有很多年轻人主动或被动地来到农村,…… ……
这场运动于1981年结束,历时27年。
——电影《美人草》
春去何处不见青,云游奔波斗苦行。
丹心一片缀佳境,漫步千遥点宏征。
欢聚莫失怀壮志,惜别也得故友情。
世事叫我天涯立,堪动微毫真魂灵。
——一位七三届知青19岁下乡时所做
看过电视剧《血色浪漫》之后的感觉是,非常想了解文革和知青,但不是想了解客观的历史,而是感兴趣于那岁月里人们的心理情感和平凡生活。也许这正是影视文学作品出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魅力所在吧,于是我尝试着先从电视里读一读这个故事般的曾经真实。
“血色”是那个年代的颜色,“浪漫”却是那个年代的精神。“血色浪漫”不是偏正短语,而是并列短语:血色的浪漫可,浪漫的血色亦可。血色看似阴郁、不幸,但却悲壮和激情;而浪漫则是乐观、积极、勇者无畏的情怀,从男主角钟跃民身上可以看到这两种力量的交融。本文不是为控诉文革这场堪称浩劫的运动,而是为了纪念,为了我,以一个未经历它的后来人的眼光去理解经历过它的人们的心理,从心理学的视野中看出另一番色彩和意义。也为了给大家一个角度,来理解一个影视作品或一件事、一个人,就像给人一种特别的眼镜,用它可看到不同的视界。又如同一道菜,比如苜蓿西红柿,可从厨艺来品评它,可从审美来认可它,也可从心理学角度将其视为某心理情结的反映。可见,事物的意义在于解释,无解释就无意义。我们用心理学的解释获得心理学上的意义,并可将这意义推而广之,以获得更多。
1、分析心理学中无意识情结的一般概念
情结(complex)是荣格分析心理学的核心概念之一。研究发现,人人都有情结,但在内容、数量、强度和来源上因人而异。荣格认为,人格有三个层面,表层是意识,最深层是集体无意识,这两个层面之间的是个体无意识,情结就是个体无意识的内容。通常会说情绪基调(feeling-toned)的情结,因为情结是一种确定的心理情境的意象,这意象又在情绪上不断被强化。情结的能量积累着,所以情结有时会拥有我们,即控制我们的意识,而不是如通常情况的那样总是被意识所控有。
情结往往与创伤性经验相联系而产生,牵制了大量里比多(荣格指心理能量)于无意识中,并突然干扰意识,所以,情结对心理的影响大多消极。但也有积极作用,比如,情结可以使里比多有方向性地投注于一定活动以促进达成,使人的精力、兴趣有利身心地发展;而且,创伤性的经历带来情结的同时也能增强意识自我的适应力,因此情结又是锻炼意识的动力。
在文学评论里,情结可能是一个被泛化使用的名词,但从心理分析上对情结的内涵和外延做进一步拓展和深入,的确有利于我们的认识力和理解力。
2、 文化无意识情结的一般理解
很多深度心理学家认为无意识是分层次的,荣格就提出集体无意识和个体无意识。他认为,个体无意识的结构和内容都是情结来建构的,直接、切实地影响人的意识自我。如果将无意识的范畴拓展到人格之外,将社会文化等非个人因素考虑进来,那么我们可以借用“情结”这个名词来谈文化、社会等层面上的无意识,所以就得到一个无意识的“阶梯”:个体无意识、家庭无意识、社会无意识、文化无意识等等。当然,这并不是一个人格化的比拟,而是用科学的分析和理解来看待社会心理。
通常我们认为情结是“个人的”,大多数情结也确实是在个人特定生活中产生的。不过家庭和社会也有无意识情结,这些情结就像群体里的流行病一样去“感染”个人,所以社会中许多人有相同的心理,那些在同一个家庭、血亲或传统文化中成长的人就往往共有很多无意识内容。同样,共有的经历、创伤容易促成共有的情结,有时还具有世代性。比如,对于美国的中老年人,“萧条心态”这个词就意味着一种深刻的记忆和情感,这是成长于1930年代、共同经历过“经济大萧条”创伤的人们所共有的心理印记。当谈起“越南老兵”,人们觉得所有参加过这场战役的人多少都因参战创伤而具有相同类型的情结。可见,某些无意识是个人的,由个人生活所产生,但它同时又是集体的,因为它被某群体所共享。而且这个层级的无意识又可能被更大的文化模式和态度所建构,于是又反过来影响个体心理,以及一组无意识文化假设中更为特殊的情结。本文谈到的文革及“血色浪漫”就是这种文化无意识。
3、 《血色浪漫》反映的文化无意识情结:血色和浪漫
这部电视剧的主线人物是男主角钟跃民,他有很鲜明的个人特色与魅力,被几个女人爱,被兄弟朋友们佩服和喜欢,是位堂堂男子汉。故事在聚焦他的同时,也给他摄入了一个巨大的时代景深,于是他不再是单纯个体,而是代表一个时代的典型。在文革、知青这样一个历史性、社会性和文化性的大背景下,这个形象顿时呈现了厚重和深度,又有点神秘。难怪,无论是观众还是剧中人都经常问: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你(指钟跃民)这个家伙?
钟跃民的魅力来源于他浪漫的态度。剧中郑桐说:“假如用一生的积蓄买了一房,却突然付之一炬,换了别人可能想死的心都有,可是若换了钟跃民,他会搭个窝棚住进去。”这是浪漫,是幽默地生活,是本领和能力。一般地,经历过人生苦辣酸甜的老年人会坦然而平和,以平常心对待世界,这也是浪漫。只不过大多数人是习得的这个品质,而钟跃民是天赋的。
似乎需要强调一下笔者对浪漫的理解。浪漫是一种态度、一种心怀,是乐观勇敢和真实,这是真正的或者说是一种变式现实主义。回忆该剧会发现,每个人都有着浪漫心怀。周晓白在血色的年代里真心地忠实于自己的初恋;蒋碧云在困顿于陕北荒凉中主动地追求爱情;秦岭对待爱既理性又热烈、坚定;高月,虽不自信却勇敢地追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满眼期盼却仍然坚持和满足。单是这几位女子就透着豪杰的浪漫,令人佩服;而钟跃民、张海洋、郑桐、袁军,包括令人遗憾的宁伟,更是个个男子汉,飒爽英姿地活跃在属于自己的历史上。不夸张地讲,他们的生活都很艺术,很认真,是值得的,无论如何。
所以,钟跃民的浪漫豪气其实是这代人共有的。钟跃民说,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希望、一个盼头。这是关键问题,没有希望就表明人丢失了,是迷茫、麻木、不自觉的。如果没有自觉的头脑和态度,就意识不到时代是什么、现实是什么,自己、他人、过去和前途也就都失踪了,这样地被无意识力量所牵制,就是臣服于命运了。而钟跃民说的“希望”实际上就是这难能可贵的意识的自觉。
“血色的浪漫”让人有悲壮感,而“浪漫的血色”就顿时使人甜蜜。那血色年代,几笔就能勾勒出它雷雨大作的气氛:老革命家、老红军被打成反革命;知识分子被沦为可怜虫;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青年不是投入学习和经济建设,而是到一片陌生而贫瘠的土地做自己并不擅长的劳动。且不说忍饥挨饿的痛苦,单是那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压抑就足以令澎湃的热情心灰意冷。但这血色中涌现着积极乐观的、热情的浪漫。血色是战斗的环境,浪漫是战斗的精神,虽然包含着放肆无情的辛酸,但青年人拥有自我的、自觉的力量感和生命感。所以,不可以把血色理解为“战争”,也不要狭义地认为浪漫就是儿女情长。以浪漫的心胸面对血色的现实,正似鲁迅先生的那句: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那么,这故事看来酸楚但仍然欣然温暖,而男女主角的浪漫则使悲凉伤感也成为美丽人生不同寻常的点缀。周晓白说,钟跃民是走在路上的人,他在品味百味人生。“走在路上”不也是浪漫的表现吗?所谓大丈夫行走江湖,不拘一格,又能屈能伸,可为友谊而洒泪,也能为爱情而断然。《血色浪漫》是诗意和画境的:血色是挫折、艰辛、未知,而浪漫是可贵的态度,是人正视生命和生活现实的心态。
“态度决定一切”不是夸张的戏谈。集中体现在钟跃民身上的浪漫就是一个群体性的情结,是一代人的心理共鸣,是特定历史文化中的、为大多数人所“感染”的心理。这情结无意识地帮助人理解和感受那段岁月,很难想象,如果仅凭意识上的意志努力该如何度过那场浩劫。文化无意识蕴涵着一种主流思想、理念。在风雨年代里,意识上地、人为地造成了混乱、迷失,但无意识里都蕴藏着积极的力量、生活的渴望、发展的热情、浪漫的情怀,是生命的自救。同时,那席卷当时中国文化的运动所留下的情感冲击是足以导致心灵重创的,并形成创伤性情结。 所以,似乎这样理解并不过分,有两个文化情结,一是当时人们心中的浪漫主义情怀,一是作为文化冲击而留下的心理创伤。
简单地说,“血色的浪漫”,
不是意识的 而是无意识的
不是强调集体无意识的 而是强调文化无意识的
不是个体的 而是群体的
不是无视和麻木 而是正视和浪漫
不是消极的蹉跎 而是积极的生命
不是狭义的爱情 而是对生命、希望和未来的爱
不是为了痛斥和抱怨 而是为了感怀和珍惜
不是剖析文革的荒唐愚蠢 而是观想人们的积极乐观那么,《血色浪漫》不是没有观众,而是没有知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