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燕婷
caetanoveloso的cucurrucucu paloma是一首很美的歌,歌中吟唱的鸽子,高低盘旋,忧伤地俯视着蓝色的伊哇苏大瀑布。旅途的开始,就是为了台灯上这令人心驰神往的瀑布,仿佛爱情的归宿。“我始终认为,站这儿的应该是一对。”黎耀辉日夜兼程,终于来到这瀑布,可惜只剩下他一个人。
小张最后来到了世界尽头,杜可风的镜头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在告诉我们,世界的起点和终点终归相同,不同的只是旅途上的路。
我们启程的初衷如此一致,只是抵不过途中道路的转换、方向的变动。
何宝荣和黎耀辉是一对同性恋人,王家卫没有就此展开探讨,他们之间的故事,就是爱情本身。“不如,我们由头来过。”何宝荣总是抓住时机说出这句很有杀伤力的话语,也正因为黎耀辉非常执着深刻地爱着他。他们分分合合,然而最终这对有情人还是未能携手一生——不是爱情不够伟大,而是彼此无法敞开心扉,无法相互忍让。性格的无法契合,导致他们只能天各一方。
两个人都很倔强,在酒吧,黎远远地看着他走近,再看着他与别人接吻,最后坐上汽车扬长而去,而他只是自己喝闷酒、吃面包;于何来说,他屡屡来到酒吧,也只是想见黎的心情。后来,因为一块怀表,他们又相见说话,眼见何被打,黎又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再后来,他们互相猜忌,以致分离。两人最终都必须舔拭自己的伤口,咀嚼自己的痛苦,然后回到自己的生活。
一路上,他们以自己的姿态窥视对方,却永远不愿意倾诉。心灵总是很封闭,希望有人倾听内心的声音,又不希望得到回应,对未知既好奇又充满恐惧。他们的擦身而过,伴随着一次又一次门的打开和关闭,灯光是灰暗的,环境是嘈杂的,正如小张所说,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可以用耳朵去听,可是心灵之窗未打开之前谁又能听到谁的呼唤?
医院里,虚焦的使用、刻板线条的取景都表现了主角内心的落寞,他们渴望互相温暖——“不如,我们由头来过。”于是,他们又在阿根廷开始他们新的生活。在通往另一段相爱时光的公车上,何以绵羊般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了黎三次,黎似乎一直面无表情,但是给他吸了一口自己的烟——平凡得令人感动,也许这才算是生活本身。
最温馨的莫过于何受伤的日子里,黎以无言的姿态表达他对何深深的爱。在何受伤的日子里,他落拓不羁、不甘寂寞的心性得以暂时收束,在彼此熟睡之时,投以最深情的凝望,自然而纯粹。在酒吧,黎为了何打了外国佬,尽管丢了工作,他也不在乎。空旷的街道,也许指向他们心中的无奈,可是彼此的相互依赖,却让他们不至于孤单。后来,他们在厨房相拥跳探戈,橙黄色的灯光照亮他们无比温暖的内心。
可是,相爱的人也要感叹相爱很难。当他们迷失在去往瀑布的路上,也迷失在通往爱情殿堂的路上。何开始误会、猜疑黎,口口声声说没有翻黎的东西,下一个镜头又疯狂地翻箱倒柜。黎也不愿意解释,后来黎也不信任何。他们总是在互相等待,可是见面之后又要互相攻击,最终只能受伤地分别。
分别之后,黎耀辉伤心不已。他两次三番地喝醉酒,在无人的时候自顾哭泣。他是一个执着而专一的人,沉闷得只会以行动表达感情——也许这就是何宝荣对他恋恋不舍的原因。可是,他们注定无法相聚,何向往充满刺激的生活,这对只求安定的黎来说不可能。爱情最终必须让位于生活,生活本该细水长流。
影片中黎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是,“我一直都以为我跟何宝荣很不一样,但原来寂寞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是啊,每个人都会有一样的心情,而为什么当初我们不能好好地去理解对方?
“我必须承认何宝荣那句话好有杀伤力,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对着录音机哭泣,把这悲伤留在天涯海角,黎在充满梦幻般黄灿灿的阳光照射下的街道踢足球,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在1997年香港的回归之年,他也回到香港。
人总是会迷失,最后走出困境的原因只因有一个归宿,那就是家的存在。每个人的起点是家,终点又何尝不是家?
“就是没去过才好玩嘛!”小张这个角色,算是迷失一代的代表,他就是每一个不知道人生意义的少年,“没有想通以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啊”,他只身闯到所谓世界的尽头,只为找一个生活的答案。“我终于来到世界的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突然之间我很想回家”,世界的起点和终点终究系于心中的情感,这就是回家的路。
“我终于来到lguazu,那一日我很难过,因为我始终都觉得……站在这个瀑布下面的,应该有两个人。”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黎耀辉终于踏上归家的路,只剩何宝荣自己在旧居失声痛哭。也许,张国荣饰演的角色,始终像无脚的鸟在天空飞,不会有所谓回家的一天。就这样不断离开后悔回归再离开后悔,不安于现状的人生,只怪生活是残酷的、现实是无法改变的。
每个人都在找寻世界的起点和终点,也许,只有对生活多一点感恩之心,对身边人多一点珍惜体谅之心,我们才终将可以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