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师在课堂上出了一条谜语,是一首诗,“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要孩子们回家后猜谜底。妻子给女儿耐心启发:想一想,树上的叶子是怎么掉到地上来的?女儿说:“爬上树摘。”妻子摇头。“用剪子剪”。妻子叹气。“使劲摇。”妻子脸若冰霜。女儿这时已经不敢再说出新的答案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说:“秋天来了,树叶自己会掉的。”妻子愤怒地指责:“没有风,树叶自己会掉吗?你真笨,谜底就是风啊。”女儿嚎啕大哭。后来,妻子犹有余恨地把这事讲给我听,她没想到我会坚决站在女儿的一边。是啊,单纯面对“树上的叶子是怎么掉到地上来的”这样一个问题,只要结果能够使树叶落下来,什么办法都不能算错。女儿“爬上树摘”等答案好像真的很幼稚,但这只是以成人的视角来看待的,为什么只有风吹掉落叶才被认为是唯一正确呢?即使真要科学、严密,首先这首诗就很不严密,因为认为风是叶落的根本原因本来就是不科学的。
不久女儿又遇到了一件更让她感觉委屈的事:一道语文题要学生写出“圆”的反义词,她写的是“扁”,而老师认为应该是“方”,那道题她没有得分。女儿一回家就把她的一个小皮球放掉气,满脸不高兴地说:不圆了,就是扁了嘛,老师为什么说我错了呢?我愣住了。是告诉她学会按老师教的去做以免扣分呢,还是以一种成人才会有的狡狯回答:两种答案应该都可以,但“方”好像比“扁”更正确。我想如果我这样回答,她肯定会更加迷茫:对同样一个问题,在正确的答案之外,居然还有一个“更正确”的。我只好什么也不说,拍拍她的小脑袋以表安慰。
圣诞节到了,老师要孩子们平安夜在大门上挂一双袜子,说第二天就会收到圣诞老爷爷的礼物。女儿回家便忙乎开了。妻子对女儿在门上挂袜子并不反对,但女儿用红色彩笔给袜子染色的行动被她厉声喝止了。我问女儿为什么要给袜子染色,她说:如果不染色,圣诞老爷爷会以为这只是我晾在外面的一双袜子,给它涂上红色,圣诞老爷爷才会知道这是我专门用来收礼物的。在妻子的嘲笑和威权下,女儿终于没能挂上她迎接圣诞老爷爷礼物的红袜子。第二天,我问她,班上多少同学收到了圣诞老爷爷的礼物?她一脸不屑地说:什么圣诞老爷爷,都是骗人的。我暗暗心痛,女儿一扇想象的闸门又永远地关上了。我想妻子绝不是因为吝惜一双袜子,她只是觉得那太无聊无谓,也没有什么积极的意义。我们什么时候愿意用孩子的眼睛观察世界,去发现成人领略不了的趣味?
过于讲求实用,过于强调非此即彼,就这样,孩子们的思维也格式化了。他们开始学会顺应成人的模式去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以此来收获赞许和许许多多的功利。这自然也算是一种成熟,然而代价却是想象的翅膀被折断了。可问题是,如果缺乏想象,世界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