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广玉兰开了。一片亮晃晃的白，带着新生的喜悦和耀眼的春的气息。"让冬天掩埋得太久，该是花开的时节了。"蕾伏在我肩上，若有所思地锐。我莫名地对春天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四季中总有如此明媚的季节，可是我们的生命呢，能有几个这样的春天？春天过后，我们将面临"次艰难的选择。黑色七月，我们的未来，你究竟是怎样的呢？明年的今日，我们又将在哪里？广玉兰在微风中轻轻叹息着。
我们冲进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刚刚响亮。数学老师已站在台前："快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我和蕾相视一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老师望着我们，无可奈何地笑了。我坐在座位上望着黑板"却发现老师的嘴边都干得起了泡，可她还在不停地说着定律、定理，恨不得把她知道的东西都喂进我们嘴里。脸上是一种在和谁抢时间似的焦灼，老师也是用心良苦啊，我心里酸酸的。
"从这个星期开始，每天上晚自习，每次做一套题……"班主任威严地望着我们，不容置疑地说。我第一个叫了起来，要知道我们的中学可是省重点，在这里呆了快六年，我还没上过一节晚自习。我愤愤地和同桌发着牢骚，同桌拍拍我："想开点吧，谁叫我们都高三了呢？"想到茫茫不可知的未来，我一下子没一了下文。
二
西在后面哼着一支歌，很奇特的旋律。我一扭头，她对着我，眼睛却越过我望着不知名的前方，空茫茫的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这首歌的名字。"我握着她的手，"西，你有什么打算？"我在问她，似乎又在问自己。她摇了摇头，继续哼着："还是走吧，甩一甩头，在这夜凉如水的路口．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西，我最好的朋友，一个聪颖而出色的女孩。虽同在一个班中，却小我两岁，高我半个头。唱歌、跳舞、打球，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你就会觉得空气里充满了动感。"老师都劝我考艺校，可我不，我要读正规的名牌大学，那里才有我的梦想。"
她的眼睛亮亮的，下了决心似的说。这个太出色的女孩，曾在电视台主持过节目，曾是篮球队主力，校运会上的双料冠军。或许由于分心太多，成绩一直上不去，老师们劝她的话，不能不说是出自爱才之心。考艺校，她肯定能上，但要考个正规大学，难了。我却皱起了眉头，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她陌生地看了我一眼，凛凛的全是寒意："我都知道，你别说了。"那颗骄傲而敏感的心啊，我都能触摸得到。因为在我的胸膛里也跳动着这样一颗心。
三
初夏的清晨，骑车走在那条每天必经的路上。感觉有一种想飞的冲动和长笑的欲望。在十字路口，我遇到了欣。初中的老同学，一个让我想起来会微笑，忆起来会叹息的人。"喂，要退到了！"我大呼。他回头看见是我，亲切地笑了笑。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发出一种金属般的光泽，很灿烂。他慢悠悠地骑着车，一如当年那个从容不迫的男孩。"志愿都填好了吗？"这是我老早就想问他的问题，我很想知道他想考到哪里去，我的志愿还未定下来，大概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在等他的志愿，那多半也就是我的方向了。我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那时他的座位在我后面，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开不尽的玩笑。那时好年轻，那时好无知，我只知道我是多么热切地关注着他的一切，欢喜和忧伤，那是我心中一种苦涩中的甜蜜。高中虽然同校仅是不同班，相互之间只有一种距离感很强的来往。现在骑着车与他并肩同行，我真是感慨万千。"我想考出省，可能是上海吧。"他凝视着前方，留给了我一个坚定的侧影。我半仰着头，望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去武汉。"几乎没等他说完，我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卸了什么包袱似的，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失落。那时的我们怎么会知道，最后的最后，是他去了武汉，我留在了省内。
初夏的阳光啊，一缕缕甜蜜的忧伤，是我们不安分的心和萌动的理想。
四
空气里吹起了一阵不寻常的风，仿佛一霎那间，乌云卷去了半个骄阳，剩下一张半阴半阳的脸。天气愈加闷热，只觉得整个背心里湿腻腻的，心里却是干焦焦的一片，好希望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啊。吃过晚饭，风更大了，天空就像罩在我们头上，给我们一种强制的威压。我拿起雨衣，匆匆往教室里赶。刚准备上课时，电突然停了，整个楼道里炸雷似的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来之不易的晚上啊，我们可以有堂皇的理由疯了！老师望着我们笑了，眼睛亮亮的，不知他是否也想起了他的年轻岁月。天空里扯起一种红色的闪电，凄厉的，似乎带着一种鬼气的地狱之火，照得大地一片通红。我们似乎忘记了一切。考试和测验，矜持和理智，我们疯狂地叫着；笑着。雨已经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仿佛巨大的天盆倾倒了，整个人间都是水。西挽着裤脚，风一般地卷进教室、拖着我就往外跑："到操场上淋雨去！"她的脸上掠过儿童般的天真与喜悦。我拨了雨衣，跟她一起消失在暴风雨和闪电肆虐的操场。霹雳扯痛了我的耳膜，我们在泥泞的操场上飞奔着，狂笑着。操场上居然有一群光着臂膀的男生在踢球，他们完全融入了雨幕之中。西击掌笑了起来，我则又敬又畏。高高的三楼上。突然响起一阵雄浑的男声："豪气面对万重山，热血向着红月光……我是男儿当自强。"我和西牵着手，并肩上在雨中，仰望着三楼。我想我们都疯了，在这个为着理想努力奋斗苦苦挣扎的时候，不管明天我们将面对什么，现在的我们，都还原成本真的孩童，有的是纯粹的欢乐和纯粹的痛苦。
让淋漓的雨和暴烈的雷电来得更猛烈些吧！
五
高考结束了，来得轰轰烈烈，又走得平平淡淡。跨过高考这个门槛，才知道这一步的分量。蓦然回首，有一种登高望远，无限风光在险峰的感觉。没能考进心目中的大学，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和遗憾。我失落的理想，我精神的家园，我无数次睡着、酿着叫着的名字，无数次在漫漫长夜里激励我奋斗不息的名字，就这样与我失之交臂。在人生这样一个路口，我感觉到一阵痛，难以名状而又无处不在。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作出的选择，而我将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离别来得悄无声息却又理所当然。在刚刚懂得珍惜的年龄便要说离别；在刚刚懂得回忆的岁月便要道珍重。好友拔起吉他，高唱臧天朔的《朋友》，短促而高昂的歌声中，留恋和憧憬，回忆和希望相依相存。满屋子的人应声而和，在一生中不能再回来的年轻岁月，’能和亲爱的朋友为着共同目标而奋进，是一种单纯的快乐和幸福。
六
朋友来信告诉我：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泪便这么流下，毫无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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